冰冷，刺骨。
河水化作无数鬼手，要把郝健拖进无尽黑暗。
肺里最后一口气被挤空，窒息感让他浑身抽搐。
“爸……妈……儿子不孝......”意识消散前，郝健眼前闪过父母布满皱纹又写满失望的脸。
他郝健西十七岁，在工地搬了三十年砖。
没文化没本事也没老婆，活得跟条狗一样。
窝囊了半辈子，唯一爷们了一次就是跳河救了个落水的小孩。
结果小孩上了岸，他这个老实人沉了底。
真他妈的......亏。
......“郝健！！！”
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
紧接着额头一阵钻心的疼。
“我艹！”
郝健惊醒，下意识爆了句粗口，伸手捂住额头。
指尖摸到一手粉笔灰，干涩。
他茫然睁开眼。
眼前的不是医院ICU，也不是地府的牛头马面。
是间破教室？
斑驳墙上挂着伟人像，头顶的吊扇吱呀乱响，空气里一股粉笔灰跟廉价纸张混杂的味儿。
一个地中海发型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讲台上，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粉笔头指着他气得首发抖。
“你还敢骂人？
郝健，你给我站起来！！！”
台下几十道目光唰的盯在他身上，满是看耍猴的哄笑跟鄙夷。
“哈哈哈，睡觉哥又被李扒皮抓住了。”
“他刚才好像还骂人了，胆子真肥啊。”
“能考倒数第一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乱糟糟的议论钻进耳朵，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郝健彻底懵了。
李扒皮？
这是他高中数学老师李德胜的绰号啊！
睡觉哥？
这是他高中上课老打瞌睡，同学们给他起的侮辱性外号！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不是在工地磨了三十年满是老茧伤疤的大手。
而是一双瘦弱又干净的少年人的手！
再看身上是洗到发白的蓝白校服，胸口印着市一中三个字。
郝健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开始狂跳！
他猛的扭头，看向墙上挂着的老式日历。
上面红色的宋体字，印得清清楚楚——1995年，4月15日。
轰！
郝健脑子像炸了颗原子弹，一片空白。
一九九五......我......我回来了？
我没死？
我重生了？！
“郝健！
你还愣着干什么？
装聋是吧！”
讲台上的李德胜看他半天没反应，火更大了，抓起黑板擦“啪”的砸在讲台上，动静巨大。
“我叫你站起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
全班的哄笑声更大了。
前排的班花苏念回过头，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跟疏离，很快又转了回去，好像多看他一眼都嫌丢人。
这道目光像根针，扎得郝健心里一痛。
他想起来了。
就是这一天！
1995年4月15号，一堂普通的数学课。
他因为前一晚去录像厅通宵看了个盗版港片上课时睡得死沉被李德胜用粉笔头砸醒罚站了整整一节课成了全年级的笑柄。
就是从这事儿开始他本就垫底的成绩一泻千里彻底摆烂，最后连个三流大专都没考上，高中毕业就跟老乡去了工地，开始了他那窝囊又可悲的一辈子。
因为没文化他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
因为没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爸的工伤腿拖成残废。
因为没本事他到死都没让累了一辈子的爹妈过上一天好日子，二老走的时候眼里全是遗憾......悔恨！
悔恨跟痛苦是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冲垮了郝健。
前世西十多年的人生是一场噩梦，每个细节都清晰的可怕。
那些冰冷的白眼，那些弯腰捡烟头的窘迫，那些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却只能拿到微薄薪水的日子......“老天爷......”郝健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源于一股难以形容的狂喜！
他真回来了！
回到了十七岁！
回到了一切都能重来的起点！
看着讲台上唾沫横飞满脸鄙夷的李德胜，看着周围一张张幸灾乐祸的年轻脸庞，郝健笑了。
那笑容里没了十七岁少年的懦弱跟畏缩，反而带着点西十七岁中年人的沧桑锐利，甚至......怜悯。
一群小屁孩。
一个眼界只有三尺讲台的势利眼老师。
这就是我前世恐惧和绝望的源头？
可笑！
简首太可笑了！
揣着未来三十年记忆的我站在这，活脱脱一个拿着核弹按钮的上帝，在看一群玩泥巴的原始人。
房地产什么时候起飞？
我知道！
互联网浪潮什么时候席卷而来？
我知道！
哪支股票会翻几百倍？
哪首歌会火遍大江南北？
哪部小说会一书封神？
我全都知道！
这个时代对我来说就是个遍地黄金没任何秘密的藏宝库！
而我郝健是唯一的寻宝人！
考清北？
赚钱？
弥补遗憾？
不！
老子这一世不止要弥补所有遗憾！
我还要站到这个时代的浪尖上，把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我郝健的人生要换一种活法！
一种波澜壮阔又肆意张扬的活法！
“你还笑？
你有什么脸笑！”
李德胜被郝健那诡异的笑彻底激怒了，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天大的挑衅。
一个倒数第一的废物，一个他随便拿捏的差生，竟然敢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看自己？
他怒吼道：“滚出去！
给我到走廊里站着去！
这节课你不用上了！”
叮铃铃——就在这时，下课铃突然响了，又脆又亮。
李德胜的吼声卡在喉咙里，脸憋成了猪肝色，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哼！
算你运气好！”
他狠狠瞪了郝健一眼，夹着教案气冲冲走出教室。
“切，便宜这小子了。”
“就是，要我说就该让他爸妈来学校一趟。”
同学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三三两两的议论着，投向郝健的目光依旧满是不屑。
郝健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缓缓俯下身，捡起那本破旧的数学课本，用手轻轻拍掉上面的灰。
他的动作慢而稳，跟以前那个毛躁自卑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
他眼里闪过一道冰冷锋利的光。
李德胜？
同学的嘲笑？
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回家。
他必须立刻回家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算算时间，他爸的腿还没在工地上出事，他妈的头发也还没因为操劳变得花白。
他们，还年轻。
一想到那两张熟悉又久违的脸，热泪盈眶，心脏被揪住，一阵阵的酸痛。
他豁然起身抓起帆布书包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
身后是同学们惊愕的目光。
“喂，郝健，你跑那么快干嘛？
赶着去投胎啊？”
郝健没有回头。
对，赶着去投胎。
一个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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