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骨

我被全家扔进了深山老林。算命的说，我是天煞孤星，会克得全家死绝。牺牲我一个，

保全全家人的性命，他们求之不得。他们开车回家那天，山体滑坡，全家被埋。我看到，

一群乌鸦飞出深山，每一只的眼睛里，都闪着我的光。1.车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关上，

隔绝了奶奶刻毒的咒骂和母亲不耐烦的催促。快走快走，别沾了晦气！顾晚，

你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天生就是来克我们的。我们一家人，

总不能为了你一个都去死吧？我唯一的哥哥顾衍，从车窗里探出头，

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快意。妹妹，安心在山里待着吧，我们会给你烧纸的。

他笑着，像在说什么赏赐。我穿着单薄的裙子，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泥地上，

看着那辆承载了我所有家人的车绝尘而去。他们甚至没有给我留下一件外套或是一双鞋。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马上就是个死人了。那个叫玄清道长的算命先生，

是我奶奶花了重金请来的。他掐指一算，断定我是百年难遇的天煞孤星，命格带煞，

会把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克死。奶奶当场就白了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讨债鬼。我爸，

顾正雄，那个永远沉默的男人，这次却异常果决。送走，必须送走。我妈抱着我哥顾衍，

哭哭啼啼地说：我的衍儿啊，妈不能让你有事。牺牲一个顾晚，保住我们全家，值了。

于是，他们把我带进了这片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原始森林，说这里山灵水秀，能化解

我身上的煞气。其实我知道，他们就是想让我自生自灭。车消失在山路尽头。我没有哭，

只是觉得冷。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头顶传来铺天盖地的呱呱声。我抬头，

看到成百上千的乌鸦聚拢成一团黑云，盘旋在我上方。紧接着，远处的山路传来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我看到他们刚刚驶过的那段山体，轰然垮塌，无数巨石和泥土倾泻而下，

瞬间将那辆黑色的车和那条路彻底掩埋。死寂。而后，盘旋的鸦群猛地散开，朝山外飞去。

它们掠过我头顶时，我下意识地抬头。我看到，每一只乌鸦黑豆似的眼睛里，

都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脸，闪烁着幽幽的、属于我的光。我的心，在那一刻，也彻底死了。

2.山里的夜晚来得很快，气温骤降。我蜷缩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冻得浑身发抖，

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时，一双枯瘦但温暖的手，

递过来一件带着草药味的麻布外衣。我费力地睁开眼，

看到一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婆婆。她蹲在我面前，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山选中的孩子，可死不了。她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她叫山婆，

是这山里唯一的活人。我跟着她回到了她居住的木屋，喝了她煮的热汤，

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山婆话很少，只是告诉我，安心住下。第二天，山外传来了警笛声。

我通过一只停在枝头的乌鸦的眼睛，看到了救援现场。那辆车被挖了出来，

已经成了一团废铁。我的父亲，母亲，奶奶，还有我最亲爱的哥哥顾衍，都被抬了出来，

盖上了白布。新闻上说，这是一场罕见的自然灾害，顾氏一家不幸罹难。我没有丝毫悲伤，

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们求仁得仁。他们怕被我克死，所以丢下我。最终，

他们确实死了，而我活了下来。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我开始跟着山婆在山里生活。

我发现自己和这座山、和这里的乌鸦，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我能听懂鸦鸣，

能通过它们的眼睛看到山里山外的一切。山里的飞禽走兽都对我表现出一种天然的亲近。

山婆说：你不是天煞孤星，你是山神引。你的命格不克人，只克那些想害你的人。

她教我认识草药，教我如何在这座山里生存。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红润。

山里的灵气滋养着我，让我脱胎换骨。平静的日子过了三个月。这天，我通过乌鸦的眼睛，

看到一辆昂贵的越野车停在了山脚下的村子里。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我二叔，顾远山。

他身边跟着他那个被宠坏的儿子，我的堂弟，顾朗。他们是来处理我爸妈后事的。或者说，

是来接收我爸妈遗产的。顾远山在村子里四处打听，当听到有村民说，山体滑坡那天，

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在山里时，他的眼睛亮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得把她找回来！顾远山对着村民，一脸的悲痛和恳切。

可我通过乌鸦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贪婪和算计。我知道，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们是来斩草除根的。3.顾远山在村里住下了。他装出一副为兄长后事奔波的悲伤模样，

实际上每天都在打探我家的财产。我爸妈确实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

但大部分都在一些隐秘的账户里，需要密码和密匙。而这些东西，只有我爸和我，

或许还有顾衍知道。现在他们都死了，唯一可能知道线索的，就只剩下失踪的我。

顾远山在村里悬赏十万，寻找我的下落。一时间，不少村民都动了心，三三两两地结伴进山。

山婆看着山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叹了口气：人心，比山里的野兽更可怕。我冷笑一声。

他们找不到我的。这座山，现在是我的地盘。进山的村民，没走多远就会迷路，

或者被突然窜出的蛇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去。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再也没人敢进山了。

顾远山碰了壁，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儿子顾朗，更是个没耐心的草包。

他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对村民颐指气使。这天，村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他，

把泥点蹭到了他名贵的裤子上。顾朗抬脚就把那孩子踹倒在地。没长眼的东西！

你知道我这条裤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孩子的母亲冲过来，抱着孩子又哭又骂。

顾朗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扔在女人脸上。哭什么哭？给你钱，够你孩子看病了吧？

一群穷鬼！我通过乌鸦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我看到那个被踹倒的孩子，

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屈辱。就像当初，我被奶奶指着鼻子骂，被顾衍嘲笑时一样。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我闭上眼，对盘旋在村子上空的鸦群，下达了一个指令。

去，给他点教训。下一秒，顾朗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村子。数十只乌令，

如同黑色的闪电，俯冲而下，疯狂地啄向他。顾朗抱头鼠窜，名贵的衣服被撕成布条，

脸上手上被啄出了一道道血痕。他惊恐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回了住处。村民们都看呆了，

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叫好声。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说这是山神发怒了。

顾远山看着狼狈不堪的儿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抬头，

目光精准地投向我所在的大致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恐惧。装神弄鬼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妖魔鬼怪！4.顾朗被乌鸦袭击后，彻底老实了，

整天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但顾远山没有放弃。他似乎认定了我还活着，并且就在这山里。

几天后，他从镇上请来了两个所谓的能人。那两人一胖一瘦，穿着道袍，背着桃木剑，

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他们在村子里摆开法坛，煞有介事地念叨着咒语。瘦道士拿着罗盘，

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手指直直地指向我所在的山。妖气冲天！顾老板，

令侄女恐怕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被山里的精怪附了身！

顾远山立刻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不管她变成了什么，她都是我大哥的血脉，

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他当场又加了二十万，让那两个道士进山驱邪。

我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山婆在我身边，慢悠悠地编着草绳。山有山的规矩，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明白她的意思。那两个道士一进山，我就让山里的浓雾弥漫起来。

他们手里的罗盘像疯了似的乱转，很快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胖道士一脚踩空，

滚进了一个布满藤蔓的深坑，摔得嗷嗷直叫。瘦道士想去救他，

却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黄蜂追着蛰，满头是包，最后两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林。回到村里，

他们对着顾远山胡吹了一通，说山里的妖怪法力高强，他们拼死才逃出来，然后卷着钱跑了。

顾远山气得脸色发青，却也无可奈何。接连的失败，让他变得更加疯狂。他找不到我，

就拿那些乌鸦出气。他买通了几个村里的混混，给了他们弹弓和网，让他们去抓乌鸦。

他说乌鸦是不祥之鸟，村里最近这么多怪事，都是乌鸦引来的。很快，

一只落单的乌鸦被他们用网抓住了。那是我很喜欢的一只小乌鸦，很聪明，

经常会给我带些亮晶晶的小石头。我通过其他乌鸦的眼睛，看到顾朗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

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他狞笑着，在村民的围观下，一剪刀剪断了小乌鸦的一只翅膀。

小乌鸦发出了凄厉的哀鸣。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把剪刀狠狠刺穿。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底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捂住了胸口。山婆扶住了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厉色。他们触碰了山的底线。

顾朗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抓起小乌鸦的另一只翅膀。叫啊！你不是很能耐吗？再叫啊！

他疯狂地笑着，我就不信，那个贱人能忍住不出来！他高高举起剪刀，

对准了小乌鸦的脖子。周围的村民发出了惊呼，却没人敢上前阻止。顾远山就站在一边，

冷漠地看着，眼神里全是算计。他在逼我。用这种残忍的方式，逼我现身。我的血，

一瞬间冷了下来。怒火，前所未有的怒火，烧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我站起身，

长发无风自动，眼中闪着和乌鸦一样的幽光。他们，都得死。我一步步走出木屋，

走向那片属于我的山林。整座山的鸟兽，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在等待王的号令。

5.我没有直接出现在村里。当顾朗的剪刀即将落下时，一声凄厉的狼嚎从深山中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威慑和愤怒，让整个村子都为之一颤。顾朗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煞白。

村民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后退。狼！山里有狼！顾远山也变了脸色，他虽然贪婪，

但并不愚蠢，知道深山里的野兽有多危险。快！快回屋！他厉声喊道。

顾朗扔下半死的小乌鸦，连滚带爬地往回跑。那几个混混也作鸟兽散。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我通过乌鸦的眼睛，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却没有丝毫平息。

那只受伤的小乌鸦被同伴救了回来，山婆用草药给它敷上了伤口，但那只被剪断的翅膀，

再也长不出来了。我轻轻抚摸着它颤抖的身体，心中的杀意越来越浓。这笔账，我记下了。

当晚，夜色如墨。顾远山父子以为躲在屋里就安全了。我调动了山里的蛇群。

无数条细小的、带着不同花纹的蛇，顺着墙角、门缝、窗户的缝隙，

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他们住的院子。顾朗起夜，刚一脚踏出门，

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滑腻冰冷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对上了一双双幽绿的、三角形的眼睛。

啊——蛇！有蛇！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划破了整个村庄的夜空。顾远山冲出来，

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腿软。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蛇。它们吐着信子，

将父子二人团团围住，却没有立刻攻击。我就是要让他们体验这种被恐惧一点点吞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