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归琉璃碎

1 寒夜绝命冷。骨髓都被冻透的冷。破柴房的寒风像裹着冰渣的刀子，

刮过沈锦颜早已麻木的肌肤。喉咙里是血和铁锈的味道，每一次喘息都扯着肺叶，疼得钻心。

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损得不成样子，连基础的御寒都做不到。她曾是太傅府唯一的嫡女，

京城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她是丞相府角落里一块肮脏的、等待腐烂的抹布。

路过的老鼠都能踩上她两脚。吱呀——门突然被推开，一道裹在雪白狐裘里的纤细身影，

逆着门外灰败的天光站着，与这污秽之地格格不入。是沈烟烟，她的庶妹。姐姐，

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像裹了蜜糖的毒药，这柴房可还住得惯？妹妹今日来，

是念在姐妹一场，给你送个信儿。她慢悠悠地，微笑着欣赏沈锦颜挣扎抬头的动作，

如同欣赏笼中困兽。北境苦寒，流放三千里。父亲大人……哦，是罪臣沈渊，他身子骨弱，

没撑过去，十天前就病死在路上了。沈锦颜的瞳孔骤然收缩。还有母亲，

沈烟烟的笑意更深，带着残忍的快意，听闻父亲噩耗，悲痛欲绝，当夜就……悬梁自尽了，

追随父亲去了。轰——！世界在沈锦颜眼前寸寸碎裂。爹！娘！

那个温暖得如同春日暖阳的家，没了！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瞎了眼，嫁给了顾景轩这个禽兽！

为什么……她嘶哑地低吼，血泪混着污浊滑落，沈烟烟！

太傅府从未短缺你们母女半分！父亲甚至容忍了你娘……容忍？沈烟烟猛地打断，

蹲下身，冰冷的指尖几乎戳到沈锦颜脸上，像施舍乞丐一样给我们一口饭吃，就是恩情？

把我当猫儿狗儿一样关在偏院，就是待我不薄？沈锦颜，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是嫡女，

能拥有顾景轩的婚约，能拥有所有人的宠爱？而我，就只能捡你不要的，

活在你们的阴影之下？如今我现在获得的，都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她的眼神淬了毒般的怨恨：我实话告诉你吧，景轩哥哥从未爱过你。自他在茶馆外，

见到我被几个纨绔公子纠缠开始，他就只想保护我。娶你，不过是为了拿到太傅府的把柄，

好让他丞相府立下大功！你，和你那碍眼的家族，都只是我们的垫脚石！

真不枉我当时花的那三两银子，居然能够收获这么多。她站起身，

抚平狐裘上不存在的褶皱，语气轻快：下月初八，景轩哥哥会迎我过门，做平妻。可惜，

姐姐你看不到了。柴房重归死寂，只剩下沈锦颜破碎的喘息。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灵魂！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定要挣脱这命定的枷锁，饮其血，啖其肉，将他们加诸在她身上、她家族身上的一切，

百倍奉还！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一阵急促而威严的脚步声，

一个冷冽到极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与痛楚的男声喝道：给本王把门打开！

沉重的柴房门被猛地撞开。玄色的蟠龙袍角掠过污秽的地面，

萧绝几乎是踉跄地扑到那个蜷缩的、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前。他伸出手，

指尖在触碰到她冰冷皮肤的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锦颜……沈锦颜！

他将身上的狐裘披风摘下，小心翼翼的裹在她身上，试图将她抱起，

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用力，她就会如同幻影般碎裂。

沈锦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浑浊的眼。模糊的视线里，

映出一张棱角分明、写满痛惜与暴怒的俊颜。是摄政王，萧绝……他怎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她已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气音。萧绝俯下身，

将耳朵贴近她干裂的唇边，听清了那三个字。一瞬间，这个权倾朝野、冷硬如铁的男人，

眼眶骤然红了。他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声音嘶哑低沉，

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苍凉：是本王……来迟了。一滴滴温热的液体，

滴落在沈锦颜逐渐冰冷的额头上。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了。在意识彻底消散的之时，

她只隐约听见他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誓言，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这一世……太迟。

若有轮回，纵逆天改命，覆了这江山，本王也定护你……一世周全。2 重生归来小姐！

小姐！快醒醒，今日是您的及笄礼，夫人催您去试礼服呢！沈锦颜猛地睁开眼，

冷汗浸透了寝衣。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鹅黄缠枝莲帐顶，鼻尖萦绕着清雅的冷梅香。

她猛地坐起，看向自己那双白皙、柔嫩、充满生机的手，身上的衣服完好。这不是梦！

她冲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那张十五岁的脸庞，明媚，娇憨，眼底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重生了！回到了及笄礼这天，一切悲剧尚未开始！青黛！她紧紧抓住丫鬟的手，

声音因巨大的狂喜与悲恸而颤抖。这个前世为她求情被活活打死，

丢弃在乱坟岗的傻丫头还活着！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青黛满脸关切。

沈锦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海深仇。是噩梦，但也是警示。这一世，

她不再是那块任人雕琢的璞玉，她要将自己淬炼成最锋利的琉璃，既能折射阳光，

也能割裂喉咙！及笄礼上，她仪态大方，一举一动皆堪典范。

她能感受到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一道，来自温文尔雅的丞相长子顾景轩。他看着她，

带着世家公子的欣赏，但沈锦颜却在他眼底深处，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衡量价值的算计。

她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不是心动，是抑制不住的杀意。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

若当下无人，沈锦颜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另一道，来自高台之上，

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绝。他仅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方天地，威压迫人。

他的目光深邃如古井寒潭，落在她身上，不再是前世的完全漠然，

而是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探究，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沉重？沈锦颜心头微凛，

垂眸避开。摄政王？他为何会来？记得前世他并未到场。这一丝的变数，让她警惕。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进行繁复礼仪时，萧绝置于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眼前这个鲜活明媚的少女，与记忆中柴房里那具冰冷破碎的身体不断重叠，

让他的心脏一阵阵抽紧，谁知道他用尽了多少理智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抱住她。礼成后，

在后花园，与上一世一样，她偶遇了顾景轩。沈小姐，恭喜及笄。他笑容和煦，

如春风拂柳，不知上次那本我托人送来的孤本诗集，小姐可还喜欢？沈锦颜心中冷笑，

面上却疏离而礼貌：顾公子有心了。诗集甚好，只是我近来深感女子亦需明理，

正在研读《山河舆图志》，诗集已让丫鬟收起来了。改日研读后再与公子一同探讨。

顾景轩的笑容僵了一瞬。恰在此时，沈烟烟如期而至。一身素雅衣裙，

看向顾景轩时那欲说还休的委屈和那含着泪花的眼神，将弱柳扶风演绎得淋漓尽致。姐姐，

原来你在这里。顾公子也在？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沈烟烟一出现，

顾景轩的表情不由得心疼了起来。沈锦颜不等她表演，便抢先一步，

唇角弯起没有温度的弧度：妹妹来得正好。顾公子方才还关切问起，

说上次见你在茶馆外被纨绔纠缠，甚是担忧。为何父母亲与我都不知此事？

好在顾公子出手相助。但妹妹日后出门，还是多带些护卫为好，免得惹人误会，

平白……污了我太傅府的门风。一句话，如冰水泼面。沈烟烟脸色煞白，

手指不停地绞着手帕，顾景轩也面露尴尬。沈锦颜不再纠缠，屈膝一礼，转身离去，

姿态决绝。转身的刹那，她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凉亭里的摄政王萧绝，

目光似乎从她身上掠过，那深邃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3 庶妹野心及笄礼前夜，太傅府偏院也热闹的不行。烛火摇曳，沈烟烟对着模糊的铜镜，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嫉恨。娘，我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明明我比沈锦颜更美，

凭什么她是嫡女？尤其是和顾公子的那门婚事……我打听过了，他常去城西墨香斋。

她唇角勾起冷笑，嫡姐拥有的，我都要抢过来。周姨娘愁苦地劝：柔儿，

能安身立命就不错了……安身立命？沈烟烟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凭什么？

我偏要争！顾景轩是我的！4 智谋初显重生归来，沈锦颜深知，摧毁那对男女容易，

但同时要护住沈家满门，全身而退，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和智慧。她不再读风花雪月，

而是主动向父亲沈渊请教朝堂格局，兵法谋略。沈渊虽诧异，但更多是欣慰，倾囊相授。

同时，她动用母亲前世未曾在意的人脉，开始编织自己的信息网。只是，夜深人静时，

沈锦颜总是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一闭眼，前世种种如潮水涌来。

那个天真烂漫的沈锦颜已经死了，死在那个雪夜。活下来的，

必须是一柄能斩断所有荆棘的利刃。5 暗流涌动沈锦颜坐在房内，

借着烛光手上拿着暗线的回报。城西隐秘园林，月色朦胧。沈烟烟依偎在顾景轩身旁，

泪眼婆娑：景轩哥哥，今日我又被嫡姐训斥了……她说我笨手笨脚，不配伺候她……

顾景轩心疼地揽住她：柔儿委屈了。沈锦颜太过骄纵！不怪嫡姐，沈烟烟以退为进，

只盼哥哥娶了她后，能偶尔想起柔儿……泪水滚落。

顾景轩紧紧握住她的手承诺：柔儿，我心唯你。娶她仅是权宜之计，

待我借助沈家之力站稳，定休了她，风风光光迎你进门！她不过是我们垫脚石！月光下，

两人紧紧相拥，将恶毒计划藏于甜蜜誓言下。6 囚笼困兽沈锦颜笑着烧毁了手中的信件，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形成。她首先清理门户。秋冬交替，府上大大小小的人都有身体不利爽。

三天两头告假的下人大有人在。沈锦颜以周姨娘病重需静养为由，将她彻底软禁。同时，

以外界传闻，庶妹与外男牵扯不清，保护庶妹名誉为名，大大限制沈烟烟的出府自由，

并将她身边的下人都换了个遍。偏院仿佛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沈烟烟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往日里伪装的柔顺荡然无存，眼底只剩下困兽般的猩红。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她低声咒骂着，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这是沈烟烟砸坏的第四套茶具。

清脆的碎裂声令她稍稍冷静，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她意识到自己被变相禁足了！

母亲周姨娘被看得死死的，连院子都出不去。她试图收买新来的丫鬟，

可那些丫鬟要么油盐不进，要么转眼就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沈锦颜！最让她心慌的是，

顾景轩那边也彻底断了消息。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顾家能不能渡过难关？

景轩哥哥会不会……真的迫于压力，娶了那个劳什子郡主？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