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修车工vs娇气大小姐

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江南的梅雨季，黏腻的雨丝裹着风，往人骨头缝里钻。我蹲在出租屋楼下的巷口，后背抵着冰凉的砖墙，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最后只剩 12% 的电量在右上角苟延残喘。

屏幕停留在和张浩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是他半小时前发的：“软软，钱我暂时拿不出来，你别逼我了行不行？那两万本来就是你自愿给我的，现在说什么骗不骗的，没意思。”

自愿？我盯着那两个字，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明明是他上个月拉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软软，我们合伙开个小设计工作室吧，你画图我跑业务，等赚了钱，我就带你回我家见爸妈。” 他还说工作室初期要垫点钱，房租、设备、注册费，算下来要两万，“你先帮我凑凑，等第一个单子下来，我立马还你，还多给你买那条你看中的珍珠项链。”

我那时候刚从设计系毕业，实习工资还没发，两万是我攒了四年的奖学金，加上妈妈偷偷塞给我的 “应急钱”—— 一部分要交这个月的房租，剩下的要做毕业设计的模型。可他说 “合伙”，说 “我们的工作室”，我没多想，当天就转了钱过去。

结果呢？三天前我去他说的 “工作室地址”，发现那只是个临时租的小仓库，里面空无一物。给他打电话，关机；发微信，半天回一句。直到今天，他终于摊牌，说钱被他 “周转不灵” 花光了，还怪我 “小题大做”。

“嗡嗡 ——” 手机震了一下，不是张浩，是房东阿姨的消息：“小苏，房租今天最后一天，你要是还交不上，明天就收拾东西搬走吧，我这边已经有人要租了。”

我盯着屏幕，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喘不过气。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我的刘海，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眼泪，咸涩地砸在手机壳上。手机壳是去年生日张浩送的，粉色的，上面印着个小设计师的图案，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皱巴巴的三十七块钱 —— 是昨天买完泡面剩下的。毕业设计的模型还在学校工作室，可我连去学校的地铁钱都快凑不齐了，更别说重新做模型、找工作。妈妈在小镇上打零工，身体不好，我不敢跟她说我被骗了，只能每天假装 “实习很忙”，跟她视频时强装笑脸。

“喂，你就是苏软？”

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雨幕里站着两个男人，为首的穿件黑色 T 恤，领口垮下来，露出半截纹身，头发染成黄毛，手里夹着根烟，烟蒂在雨里滋滋冒火星。他身后还跟着个瘦高个，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低头翻着。

我攥紧手机，往后缩了缩：“你们…… 是谁？”

“我们是谁？” 黄毛嗤笑一声，蹲下来，烟味混着雨水的味道扑过来，呛得我咳嗽，“张浩欠了我们平台的钱，你是他女朋友吧？他留的紧急联系人是你，电话打不通，我们只能来找你了。”

网贷平台？我愣了一下，张浩从没跟我说过他借了网贷。

“我…… 我不是他女朋友，” 我声音发颤，“他欠的钱，跟我没关系，我也被他骗了……”

“骗了？” 黄毛挑眉，伸手就要拽我的胳膊，“我们不管你们谁骗谁，反正他留的是你的信息，要么你帮他还钱，要么跟我们走，等他来赎人。”

“你别碰我！”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想跑，却被那个瘦高个拦住了去路。巷口很窄，一边是砖墙，一边是居民楼的铁门，我根本没地方躲。

“小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毛站直了，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张浩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紧急联系人那栏，确实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我们查过了，你跟他住这附近，他骗你的钱，说不定就是用来还我们的利息。你今天要么给钱，要么跟我们走，不然……” 他往我身后看了看，“我们就去你家找你妈要，或者去你学校闹，让你老师同学都知道你男朋友是个骗子。”

“别找我妈！也别去学校！” 我急得眼泪又掉下来，声音都带了哭腔，“我真的没钱，我也在找他要债…… 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

“时间？我们给过他时间了！” 黄毛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今天必须有个说法，不然你别想走。”

瘦高个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我的手腕，我闭着眼睛想躲，却听见 “咔嗒” 一声 —— 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我站在雨里，浑身发抖，感觉自己像只被困在网里的兔子，只能等着被抓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带着雨水溅起的 “哗哗” 声。昏黄的路灯下，一道刺眼的白光扫了过来，刚好照在黄毛和瘦高个身上。

两人下意识地挡住眼睛，黄毛骂了句：“谁啊？开这么亮的灯，瞎啊？”

引擎声停了，就在巷口不远处。我眯着眼睛往那边看，能看到一辆黑色的皮卡车，车身沾了不少泥点，轮胎上还挂着草屑，看起来像是刚从工地或者乡下回来。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只手，搭在车窗沿上 —— 那只手很宽，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厚厚的老茧，手腕上戴着块黑色的电子表，表带上还沾着点银色的机油。

雨还在下，皮卡的车灯没关，亮得让人看不清车里人的脸。但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只手，还有皮卡车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机油味，我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竟然稍微松了一点。

黄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辆车，他往前走了两步，对着驾驶室喊：“喂，你谁啊？没事别在这碍事，赶紧走！”

驾驶室里没动静，只有雨打在车顶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的，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跳。过了几秒，那只搭在车窗沿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是你朋友？”

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水里，瞬间打破了巷口的僵持。黄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去对着驾驶室吼：“跟你有屁关系！赶紧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驾驶室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有人从车上下来。

我抬着头，看着那个人的身影在车灯下被拉长。他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几，穿件深蓝色的工装服，袖口卷到了小臂，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皮肤。雨丝落在他的头发上，他没管，只是缓步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的脸 —— 寸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眉毛很浓，眼睛是深邃的黑色，像浸在雨里的黑曜石，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冷。他的左小臂上，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到过，疤痕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应该是旧伤了。

他走到黄毛面前，比黄毛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眼神扫过黄毛抓着我手腕的手。

黄毛被他看得有点发怵，但还是硬撑着：“你…… 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们是……”

“松手。”

男人打断他的话，声音还是那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黄毛下意识地松了手，等反应过来，又想再抓，却被男人伸过来的手挡住了。男人的动作很快，只是轻轻一推，黄毛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在雨里。

“你他妈……” 黄毛急了，就要上前动手，却被身后的瘦高个拉住了。瘦高个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黄毛的脸色变了变，看了看男人身上的工装服，又看了看那辆沾着泥点的皮卡，最终还是没敢再上前。

“行，算你狠！” 黄毛撂下句狠话，又瞪了我一眼，“苏软，这事没完，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说完，就带着瘦高个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口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和那个男人，还有瓢泼的雨声。

我站在原地，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的紧张和突然到来的安全感。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 谢谢？还是问他是谁？

他似乎也没打算跟我说话，只是转身往皮卡那边走。走到车旁，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眉头微蹙：“雨这么大，你打算在这蹲一晚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样子肯定很狼狈。我低下头，小声说：“我…… 我没地方去了。”

他没说话，沉默了几秒，然后打开了皮卡的副驾驶车门，对着我说：“上来。”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扇打开的车门，还有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一件灰色外套 —— 外套上也沾着点机油味，看起来很旧，但很干净。

“我……” 我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跟一个陌生人走。可我现在，除了跟他走，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房租没交，手机没电，催收还会再来，我甚至连今晚住在哪都不知道。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点：“我修车厂就在前面，能避雨，也有地方住。不想去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叫个车。”

修车厂？难怪他身上有机油味，还有那辆皮卡车……

我咬了咬下唇，抬头看向他。雨还在下，他的脸上沾了点雨水，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很平静，没有刚才黄毛那种让人害怕的欲望，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很淡的、不带评判的注视。

“谢谢你，” 我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雨水，“那…… 我跟你走。”

说完，我攥紧了口袋里那三十七块钱，小心翼翼地绕过皮卡的车轮，坐进了副驾驶。座位很软，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和外面的湿冷截然不同。

他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绕回驾驶室那边。上车后，他把那件灰色外套递过来：“先披上，别感冒了。”

我接过外套，说了声 “谢谢”，赶紧披在身上。外套很大，裹住了我的肩膀，上面的机油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

他发动了引擎，皮卡缓缓驶出巷口。我看着窗外倒退的路灯，还有雨幕中模糊的建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 有害怕，有迷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专注地开车，左手握着方向盘，小臂上的疤痕在灯光下很明显。

“那个……” 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看向前方，声音低沉：“陆霆。”

陆霆。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它刻在脑子里。

皮卡继续往前开，雨渐渐小了一点。我不知道陆霆的修车厂在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我不用再蹲在冰冷的巷口，不用再害怕催收的威胁，不用再对着没电的手机发呆。

只是我没想到，这场雨夜的相遇，这趟驶向修车厂的车程，会彻底改变我接下来的人生。更没想到，身边这个叫陆霆的男人，会成为我生命里最意想不到的那束光。

皮卡在一条僻静的街道旁停了下来，前面不远处，有个挂着 “陆记修车厂” 招牌的院子，院子里亮着一盏白炽灯，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陆霆熄了火，转头对我说：“到了。”

我看着那个亮着灯的院子，心里忽然有点慌。我转头看向陆霆，想问他 “接下来怎么办”，却看到他正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软。”

“苏软，”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点了点头，然后推开车门，“下车吧，先去里面躲躲雨。”

我跟着他下了车，走进那个挂着 “陆记修车厂” 招牌的院子。院子里停着几辆待修的汽车，地上铺着防滑垫，角落里堆着些工具。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平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

陆霆推开门，对我做了个 “请进” 的手势：“进来吧，里面有暖气。”

我走进屋里，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茶水味。屋里很简单，一张旧沙发，一台老式电视，旁边还有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搪瓷杯，杯沿缺了个小口。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陆霆说完，就走向里间的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屋里的一切，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霆哥！不好了，刚才那两个小子，好像又带了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