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是在凌晨两点零七分醒来的。
准确地说,是 “惊醒”—— 她梦见自己掉进了一口深井,井水冰凉,像无数根银针扎进骨头缝里。
她猛地坐起,额头撞上了床头那盏宜家买的云朵小夜灯,“啪” 一声脆响,灯罩裂成两半,灯泡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呼吸灯还在一明一暗地亮着,像某种诡异的倒计时。
穗穗喘着气,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02:07,2023 年 4 月 12 日,星期三。
她记得很清楚,睡前最后一封邮件是甲方发来的修改意见,第 17 版方案,红色批注密密麻麻,像一张血淋淋的蛛网。
她喝光了第三杯冰美式,胃里火烧火燎,却还是把 “收到,明早给您” 发了出去。
然后,她听见了那声 “滴答”。
不是幻觉,不是水管,不是楼上邻居的空调外机。
那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像老式钟表的发条走到尽头,又像是有人轻轻敲了一下玻璃杯。
穗穗下意识抬头,屏幕突然自己亮了,Word 文档自动打开,光标在空白页上疯狂闪烁,一行字凭空出现 ——“1983 年 4 月 12 日,晴,宜嫁娶,忌动土。”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屏幕就炸开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炸开。
碎玻璃和塑料壳像一场微型流星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穗穗最后的记忆是闻到了一股焦糊的电线味,然后天旋地转,耳边响起小时候外婆唱过的摇篮曲 ——“月光光,照地堂,阿姐织布妹织网……”黑暗像潮水漫过头顶。
0.2醒来在八零年代的农村再睁眼时,林穗穗先看见了房梁。
一根粗壮的杉木,被岁月磨得发亮,中间裂了道缝,露出里面金黄的木质。
房梁上挂着几串干红辣椒和玉米棒子,红得刺眼,黄得晃眼。
空气里飘着柴火、泥土和某种动物粪便混合的味道,不算难闻,只是陌生得让她鼻子发酸。
她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补丁摞补丁的棉被,被面是大红牡丹配鸳鸯戏水,洗得发白。
床头贴着一张年画,胖娃娃抱着鲤鱼,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1983 年新春快乐”。
穗穗盯着那行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1983 年?
她猛地坐起来,后脑勺 “咚” 地撞上了床头的木栏。
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也让她彻底清醒。
这不是梦,不是剧组布景,不是沉浸式剧本杀。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 小了整整一圈,指甲缝里还有黑泥,右手食指外侧多了道月牙形的疤,她记得这是七岁那年爬树摔的,可后来明明做了激光祛疤……“穗丫头醒了?”
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尾音却软得像糯米。
穗穗抬头,看见一个穿蓝布罩衫的年轻女人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热气腾腾的。
女人约莫二十出头,圆脸盘,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发梢系着红头绳。
穗穗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认得这张脸 —— 这是她外婆年轻时的照片里才有的模样。
可外婆去年冬天刚过完八十大寿,现在应该正坐在省城养老院的藤椅上晒太阳才对。
“发啥愣呢?
烧糊涂了?”
女人把搪瓷缸塞到她手里,“红糖姜茶,趁热喝。
你昨儿个在河边滑了一跤,可把娘吓坏了。”
娘?
穗穗低头喝了一口,甜得发齁的姜味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大概、也许 —— 穿越了。
不是穿书,不是穿剧,是实打实地穿回了 1983 年,穿成了她外婆嘴里那个 “小时候皮得跟猴儿似的” 自己。
屋外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
女人(不,现在该叫 “娘” 了)转身去开窗,木格子窗棂 “吱呀” 一声推开,阳光像碎金子一样洒进来。
穗穗看见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苗才到脚踝,绿得能掐出水来。
远处有座青砖灰瓦的小院,烟囱冒着白烟,像是有人在做早饭。
“快起来,你爹去公社给你请假了,说再让你躺一天。”
娘回头冲她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后晌队里分红薯,咱家工分够,能分两百斤哩。”
穗穗捧着搪瓷缸,突然有点想哭。
她想起 2023 年的自己 —— 熬夜改方案,被甲方骂得狗血淋头,冰箱里只剩半盒过期的酸奶,连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都买不起第二串。
而现在,她有娘,有爹,有工分,有还没被拆迁的老屋,有外婆嘴里 “那时候穷是穷,可天天都是亮堂堂的” 日子。
缸底沉着两块没化开的红糖,她用筷子搅了搅,甜味在舌尖化开。
好吧,1983 年就 1983 年。
林穗穗,二十一世纪的社畜,现在变成了 1983 年的农村小丫头。
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随身空间。
只有一缸红糖姜茶,两百斤红薯,和一条看起来能种出好多故事的田埂。
她吸了吸鼻子,把最后一口姜茶喝完。
“娘,”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没睡醒的哑,“我想吃烤红薯。”
女人愣了一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小馋猫,后晌分完就给你烤!”
阳光更亮了。
1983 年的春天,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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