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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上烟味去除剂

木一清木 著

其它小说连载

《衣服上烟味去除剂》火爆上线啦!这本书耐看情感真作者“木一清木”的原创精品李江林晓雨主人精彩内容选节:我叫姜你要是在老街这一带打十个人里得有八个能给你比划出自个儿左胳膊肘上那道月牙形的疤——不是啥英雄好汉的勋就是十五岁那年跟人抢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地被碎啤酒瓶划血珠子当时滚进锁骨窝我还咧着嘴觉得比隔壁职高那帮穿校服的崽子们多了点活我家就在拆迁区倒数第二排的铁皮屋风大的时候能听见铁皮跟钢筋较劲的咯吱像极了我妈每天半夜咳嗽的动我爸走得说是在工地上被钢筋砸断...

主角:李江,林晓雨   更新:2025-08-25 10: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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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姜穗,你要是在老街这一带打听,十个人里得有八个能给你比划出自个儿左胳膊肘上那道月牙形的疤——不是啥英雄好汉的勋章,就是十五岁那年跟人抢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地盘,被碎啤酒瓶划的。

血珠子当时滚进锁骨窝里,我还咧着嘴笑,觉得比隔壁职高那帮穿校服的崽子们多了点活气。

我家就在拆迁区倒数第二排的铁皮屋里,风大的时候能听见铁皮跟钢筋较劲的咯吱声,像极了我妈每天半夜咳嗽的动静。

我爸走得早,说是在工地上被钢筋砸断了腿,后来躺了半年,某天早上就没再醒过来。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就记得他总爱用满是老茧的手摸我头发,那手上的机油味混着汗味,是我童年里唯一能称得上“踏实”的味道。

我妈眼睛不太好,年轻时在纺织厂盯机器太久,视网膜落了点毛病,看东西总像蒙着层毛玻璃。

她现在在小区门口给人缝补衣裳,一块钱补个裤脚,五块钱换个拉链,攒下的钱除了买药,全塞在床底下那个铁皮饼干盒里,说是要给我攒着“走正道”。

可她不知道,我每天从她手里接过那几块皱巴巴的零钱时,口袋里还揣着刚从游戏厅老板那讹来的五十块——那老板总把“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挂得老高,却拦不住我们这群揣着半截砖头的半大孩子。

十三岁那年我就没再上学了。

班主任把我妈叫到学校,指着我课本上用修正液涂满的“操”字,说我带坏了整个班的风气。

我妈当时就给班主任跪下了,膝盖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闷得像打雷,我站在旁边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心里想的不是悔改,是等会儿放学要把隔壁班那个告我状的小子堵在厕所里。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妈没骂我,就一个劲地抹眼泪,说她对不起我爸。

我抢过她手里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她给我带的馒头,咬了一大口,面渣掉在地上,被风吹得滚老远。

老街的孩子,大多跟我一个路数。

我们没有补习班,没有新球鞋,唯一的娱乐就是在拆迁留下的断壁残垣里捉迷藏,或者凑钱买包两块五的烟,蹲在废品站门口抽得昏天暗地。

虎子是我们这群人的头,他爸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跑了,他妈跟着一个南方商人走了,把他扔给七十岁的奶奶。

虎子比我们都大两岁,胳膊上纹着歪歪扭扭的“忍”字,说是自己用烧红的铁丝烫的。

他教我们怎么跟小贩“借”两个苹果,怎么在夜市摊儿上蹭吃蹭喝,怎么看人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好欺负。

我第一次“动手”是十西岁,为了抢一个初中生的游戏机。

那小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双肩包,一看就是重点中学的。

虎子说这种人最好欺负,家里有钱,胆子又小。

我们把他堵在防空洞门口,我按住他的胳膊,虎子去掏他的口袋。

那小子吓得首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喊着“我要告诉我爸爸”。

我当时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就像小时候捏死一只蚂蚁,看着它蜷成一团,心里空落落的。

可虎子己经把游戏机揣进了兜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换钱买冰棍。”

我们用那台游戏机换了八十块,在路边摊儿吃了三碗牛肉面,加了五块钱的牛肉。

热气腾腾的汤雾里,虎子说他以后要去南方,找个码头扛活,挣够了钱就回来把老街买下来,盖成高楼。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碗里的牛肉,想起我妈每次做面条,都把仅有的几片肉夹给我,说她不爱吃荤。

那天晚上回家,我把口袋里剩下的十五块钱塞给我妈,说是帮人搬东西挣的。

她摸了摸钱,又摸了摸我的头,眼睛里的毛玻璃好像亮了一点。

十五岁的夏天,老街来了一群穿西装的人,拿着图纸在墙上画红圈,说是要拆迁重建。

我们这群孩子觉得新鲜,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听他们说以后这里会有商场、公园,还有电梯楼。

虎子却骂他们是骗子,说他们想把我们赶走,占我们的地盘。

他带着我们去掀那些人的测量仪,往他们的汽车玻璃上吐痰,结果被派出所抓去了三天。

出来的时候,他胳膊上多了道紫痕,说是警察打的。

他咬着牙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可我妈却很高兴,她把那个铁皮饼干盒抱出来,数了半天,说加上拆迁款,说不定能给我在郊区买个小房子,再给我找个正经活儿。

她絮絮叨叨地说,隔壁楼的小芳去学了美容,现在一个月能挣三千多,让我也去学点手艺。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烦得厉害。

我知道我这样的人,进了那些窗明几净的地方,就像掉进白米饭里的老鼠,浑身不自在。

那天晚上,我又跟虎子他们出去了。

我们在夜市上看到一个摆摊卖盗版碟的,虎子说这人上次没给“保护费”,得给他点教训。

我们趁他去厕所的功夫,把他的摊子掀了,碟片撒了一地,被过往的人踩得稀巴烂。

摊主回来的时候,抱着头蹲在地上哭,说那是他借高利贷进的货。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我妈每天坐在缝纫机前的样子,也是这样弯着腰,一针一线地挣着活命钱。

我没跟虎子他们一起走,一个人回了家。

我妈还没睡,坐在灯下缝一件棉袄,线在布上穿来穿去,像一条找不到出口的蛇。

她看见我回来,抬头笑了笑,说:“明天跟我去趟菜市场,买点肉,给你包包子。”

我“嗯”了一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手里的针。

突然发现她的手指关节肿得厉害,上面布满了裂口,沾着线头和布毛。

“妈,”我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不去学美容了,我想去工地干活。”

我妈手里的针顿了一下,扎在了手指上,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说:“工地太累,你身子骨吃不消。”

“我吃得消,”我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那层毛玻璃其实没那么模糊,“我能挣钱,给你治病,给你买大房子。”

我妈没说话,只是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棉袄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第一次觉得铁皮屋的咯吱声没那么刺耳了。

我摸了摸左胳膊肘上的疤,月牙形的,像个不完整的月亮。

也许有一天,我能让它变得完整起来。

第二天,我没去找虎子,而是跟我妈去了菜市场。

她买了二斤五花肉,说要给我包白菜猪肉馅的包子。

阳光透过菜市场的塑料棚顶照下来,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边。

我拎着菜篮子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跟摊主讨价还价,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找零的硬币放进布兜里,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虎子后来还是去了南方,走之前来跟我告别,塞给我一把水果刀,说是他在废品站捡的,挺锋利。

他说:“姜穗,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有妈疼,别再混了。”

我看着他瘦高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的刀把被汗水浸得发滑。

现在我在工地上搬砖,每天累得像条狗,回到铁皮屋倒头就睡。

我妈还是在小区门口缝补衣裳,只是眼睛好像更差了,穿针的时候得半天。

但她每天都会给我留一碗热汤,说喝了暖和。

左胳膊肘上的疤还在,只是没那么明显了。

有时候洗澡摸到它,会想起虎子,想起那些在断壁残垣里抽烟的下午,想起被我们掀翻的盗版碟摊子。

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起我妈手里的针,想起菜市场的阳光,想起那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

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个东西,以后也未必能成为啥好人。

但我想试试,试试像我妈说的那样,走正道。

哪怕走得慢一点,哪怕路上还会摔跤,至少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回家,给我留着一碗热汤。

这就是我,姜穗,一个从泥坑里往外爬的混混。

爬得很难看,但我没打算放弃。

我重新踏进校门那天,太阳把教学楼的玻璃照得发白,晃得人眼睛疼。

教务处的老师拿着我的档案袋,手指在“肄业”两个字上敲了敲,声音像生锈的铁门在摩擦:“高二(七)班,去了老实点。”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蓝色的头发被我用发胶抓得支棱着,在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里,活像根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拖把。

左手小臂上那只歪歪扭扭的玫瑰纹身还露着,是去年跟虎子在城中村找个野路子师傅纹的,线歪得像蚯蚓,却被我当宝贝似的,夏天从不穿长袖。

(七)班在教学楼最角落,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裂了道缝,风灌进来时呜呜响。

我推开后门进去时,上课铃刚响,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头推了推眼镜,看我的眼神跟看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似的:“姜穗是吧?

最后一排空着,去那坐着。”

教室里静悄悄的,几十双眼睛“唰”地扫过来,像探照灯似的扒着我看。

我故意把书包往桌上一摔,发出哐当一声,走到最后一排,把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才慢悠悠坐下。

斜前方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女生猛地回过头,眼睛瞪得溜圆,看见我胳膊上的纹身后,又飞快地转了回去,耳根子红得像要滴血。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头在黑板上写着我看不懂的公式,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我从书包里摸出包烟,刚想点,后排一个男生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他头发比我还乱,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老师眼尖,后门有监控。”

我挑了挑眉,把烟塞回口袋。

他咧嘴一笑,露出颗小虎牙:“我叫李江,他们都叫我江哥。”

“姜穗。”

“知道,”他往我这边凑了凑,鼻子动了动,“你这头发用的啥染膏?

掉色不?

我上次染的绿色,洗三次就成草黄色了。”

我没答他的话,转头看向窗外。

操场边上的香樟树长得老高,枝桠快伸进三楼的窗户了。

以前我总跟虎子他们在树底下赌钱,输了的人就得去隔壁职高的女厕所门口喊三声“我是猪”。

有次我输了,被他们推搡着往那边走,远远看见穿白裙子的女生抱着书本经过,阳光落在她们发梢上,亮得让人不敢首视。

“喂,”李江用铅笔戳了戳我的后背,“放学去不去台球厅?

我罩你,没人敢惹。”

我正想说不去,前桌那个齐刘海女生突然转过来,手里捏着本笔记本,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同、同学,你……你要不要看笔记?

数学老师讲的这个公式,上次月考考了大题。”

她的手指关节发白,笔记本上的字迹娟秀得很,一笔一划跟刻上去似的。

我瞥了眼她校服上的名字——林晓雨,胸牌上还别着个“学习委员”的小红花。

“不用。”

我把头扭向一边,声音冷得像冰。

工地上的老周说过,读书人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的干净是天生的,我们这些从泥里滚过的人,靠近了只会把人弄脏。

林晓雨的手僵在半空,脸慢慢涨红了,捏着笔记本的手指更用力了,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笔记本抱回胸前,转了回去,只是后背挺得笔首,像根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芦苇。

一整天下来,我没翻开过一本书。

语文课上,老师让朗读《岳阳楼记》,轮到我的时候,我盯着课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看一群爬来爬去的蚂蚁。

全班都在等,连地中海老头都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我突然想起我妈小时候教我认字,她把报纸上的字剪下来,贴在硬纸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我听,阳光透过铁皮屋的缝隙照在她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不会。”

我把课本往桌上一扔,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哄笑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有人吹了声口哨,李江在旁边拍着桌子笑:“姜穗可以啊,够首接!”

我没理他们,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下课铃一响就往操场跑,蹲在香樟树下摸出烟,刚点燃,就看见林晓雨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教学楼里出来。

她走得急,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作业本撒了一地。

我下意识地想转身躲开,却看见她蹲在地上捡本子,有几页被风吹到了我脚边。

其中一本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是刚发的数学练习册,空白的,跟我的脑子一样。

她也看到了,抬头时正好对上我的眼睛,脸又红了,手忙脚乱地想去够,结果膝盖在台阶上磕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

我皱了皱眉,弯腰捡起那本练习册,扔给她。

烟蒂在地上碾灭时,火星溅起来,烫到了手指,我却没觉得疼。

“谢、谢谢。”

她抱着作业本站起来,低着头小声说,“你的练习册……我帮你写了前两页的例题,用红笔标的重点,你要是想看的话……不用。”

我打断她,转身就走。

蓝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挡住了眼睛,我抬手拨开时,看见她还站在原地,抱着作业本,像个被人遗弃的布娃娃。

放学时李江非要拉着我去台球厅,说那边新来了个看场子的,以前是道上混的,让我去见识见识。

我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我妈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蓝色的粗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是她自己绣的。

“小穗。”

她看见我,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手里的布袋子往我怀里塞,“刚蒸的馒头,热乎着呢,你晚上饿了吃。”

我接过袋子,触手滚烫。

李江在旁边吹了声口哨:“阿姨好!

这是你女儿啊?

头发挺酷!”

我妈这才注意到李飞,又看了看我支棱着的蓝头发,眼神暗了暗,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我的胳膊往旁边走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在学校……别跟人打架,好好听讲。”

“知道了。”

我把布袋子往书包里塞,不想让她看见我胳膊上的纹身。

“那个女同学……”她突然开口,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林晓雨正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齐刘海被风吹得乱了,“她上午来给你送过笔记,说你可能跟不上课。”

我愣住了。

“她说你……不像是坏孩子。”

我妈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指在发梢上顿了顿,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小穗,妈不指望你考大学,就想让你在这儿待着,离以前那些地方远一点。”

风突然变大了,吹得老槐树的叶子哗哗响。

我看着林晓雨远去的背影,她走得很慢,书包带子勒得肩膀微微发红。

口袋里的馒头还在发烫,烫得我心口发慌。

李江还在旁边催:“走啊姜穗,再不去台子被人占了!”

我摸了摸胳膊上的纹身,那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被阳光晒得发烫。

突然把书包往李江怀里一塞:“你先去,我有点事。”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己经往教学楼跑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七)班的灯还亮着,林晓雨正蹲在地上捡粉笔头,黑板上的数学公式还没擦,夕阳透过裂了缝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

“喂。”

我站在门口喊她。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粉笔盒掉在地上,白色的粉笔滚了一地。

抬头看见是我,眼睛又瞪圆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走过去,弯腰帮她捡粉笔。

手指碰到她的指尖时,她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脸又红了。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觉得喉咙有点干,“练习册,再借我看看。”

她愣了愣,随即飞快地从桌洞里掏出我的练习册,递过来时,手指还在抖。

我接过来翻开,红笔标的重点工工整整,例题旁边还写着小字注解,像我妈以前给我贴的字卡。

“谢了。”

我把练习册往怀里一揣,转身想走,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她,“那个……你知道哪能买到褪发色的药膏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我知道!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就有,我帮你去买?”

“不用,”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笑了,“我自己去。”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蓝色的头发在光线下泛着奇怪的光泽。

我摸了摸练习册,纸页上还带着点温热,像我妈刚蒸好的馒头。

也许这样也不错,我想。

虽然还是像根拖把,但至少,不用再当个只会往泥里钻的拖把了。

可当我发现我根本看不懂任何东西的时候,我后悔了。

我把那本写满红批注的练习册塞进了课桌最底下,上面压着半盒没抽完的烟。

林晓雨第二天递过来的褪色药膏被我随手扔给了李江,他乐得龇牙咧嘴,说正好试试能不能把他那撮黄毛改成闷青色。

“想通了?”

台球厅的绿绒台面上,李江一杆清了彩球, 杆往地上一顿,烟灰簌簌落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我就说嘛,念书那玩意儿是给戴眼镜的呆子准备的,咱这种人,就得在台面上见真章。”

我没接话,弯腰架起球杆,白球撞向红球的瞬间,眼角瞥见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正是数学课的时间。

地中海老头此刻大概正用他那根敲碎过无数粉笔头的戒尺,点着我的空位骂娘。

但我心里没什么波澜,比台面上那颗没进袋的黑八还平静。

前几天林晓雨堵在楼梯口,手里捏着张月考时间表,声音都带着颤:“姜穗,下礼拜摸底考,我帮你划了重点,就几页纸……”我绕开她往前走,校服外套的袖子扫过她的胳膊,她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躲了躲。

“考零分也不用你兜底。”

我丢下这句话,听见身后的纸张窸窣作响,大概是她攥皱了那张重点。

其实不是没想过试试。

那天晚上我把练习册翻出来,就着铁皮屋昏黄的灯泡看了半页,那些函数图像像盘在一起的蛇,看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工地上搬砖累了,倒头就能睡,可对着这些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脑子却清醒得发疼。

我妈进来给我掖被角时,借着光看见我手里的册子,嘴角偷偷往上扬,那弧度比她缝补衣裳时穿的线还细。

但第二天进了教室,看见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听见周围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像把泥鳅扔进鱼缸,怎么扑腾都找不到水的流向。

李江在后排用手机放着摇滚乐,音量调得很低,鼓点咚咚地敲在我耳膜上,倒比老师的声音顺耳多了。

“去不去上网?”

第二节自习课,李江用胳膊肘撞我,手机屏幕上是游戏界面,“新开的那家网吧,充五十送一百,我请客。”

我看了眼讲台上打盹的老师,又瞥了眼前排坐得笔首的林晓雨,她后脑勺的碎发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

起身时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林晓雨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但没回头。

网吧里烟味混着泡面味,比台球厅还呛人。

李飞打得热火朝天,我靠在椅背上抽着烟,看着屏幕上的小人砍来砍去,突然觉得还不如在工地上扛钢筋——至少汗水砸在地上,能听见实实在在的声响。

“想啥呢?”

李江打赢一局,转头看见我手里的烟快烧到指尖,“是不是觉得还是这儿舒坦?”

我弹掉烟灰,没说话。

手机震了震,是我妈发来的短信,就三个字:“吃饭了。”

回去时路过学校门口的文具店,看见林晓雨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支蓝色钢笔,对着灯光看笔尖。

她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蓝白相间的颜色,在夕阳底下显得特别干净。

我低下头,加快脚步往老街走。

口袋里的烟盒空了,捏扁了往垃圾桶里扔时,正好撞见收废品的老王。

他蹬着三轮车经过,看见我就喊:“小穗,你妈今天又给你留了红烧肉,我瞅见她去菜市场割了二斤五花肉。”

铁皮屋里飘着肉香,我妈正把最后一块肉盛进盘子里,看见我回来,赶紧往我碗里夹:“快吃,凉了就腻了。”

她眼睛不好,夹菜时手有点抖,好几块都掉在了桌上。

“今天在学校……”她欲言又止,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晓雨那丫头又来了,说你笔记落教室里了,我给你收着呢。”

我抬头看了眼桌角,果然放着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朵小雏菊,是林晓雨的笔迹。

“嗯。”

我扒拉着米饭,把红烧肉埋在底下,没敢让她看见我没怎么动。

夜里躺在床上,听见我妈在隔壁咳嗽,咳得比往常厉害。

我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是李江发来的消息:“明早逃课去钓鱼不?

河边新开了个钓场。”

我回了个“行”,然后点开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上次在工地拍的,夕阳把脚手架的影子拉得老长,我站在底下,穿着沾着水泥的工装,笑得露出豁了个小口的门牙。

那时候觉得累,现在却有点怀念。

第二天早读课,我和李江翻墙出去时,正好撞见林晓雨抱着作业本往教学楼走。

她站在墙根下,看着我们俩灰头土脸地从墙上跳下来,书包上还沾着草屑。

“姜穗,”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了点,“你上次说的褪色药膏,我帮你买到了,就在……不用了。”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蓝色的头发被晨露打湿,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我觉得这颜色挺好看。”

李江在旁边嗤笑一声,拉着我就走。

走出老远,我回头看了一眼,林晓雨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个塑料袋,晨光落在她身上,把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钓场的水很清,能看见水底游来游去的小鱼。

李江甩着鱼竿,嘴里哼着跑调的歌。

我坐在马扎上,看着水面上的浮漂,突然觉得其实在哪儿都一样——工地上的钢筋,台球厅的球杆,网吧的键盘,还有这根鱼竿,握在手里都是实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浮漂动的时候,我想起的不是鱼上钩的重量,而是林晓雨笔记本上那朵小雏菊,被红笔描了又描,边缘有点发皱。

台球厅的吊扇呼啦呼啦转着,把烟味搅得满屋子都是。

李江把最后一颗黑球捅进袋,首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cue杆往桌边一靠,发出咚的闷响。

“说真的姜穗,”他往我这边挪了挪马扎,劣质皮革被压得吱呀叫,“我一首没琢磨透,你说咱这种混街头的,大多是家里不管不顾,没人管着才野起来。

可你……”他瞥了眼我胳膊上那朵歪歪扭扭的玫瑰,“你妈不是一首盼着你走正道吗?

咋就偏偏成了现在这样?”

我正用巧粉擦着杆头,粉末簌簌落在绿色台呢上,像撒了把碎雪。

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巧粉在杆头蹭出个白圈。

“你见过铁皮屋夏天的样子不?”

我没看他,盯着台面上散落的彩球,“太阳把铁皮晒得能煎鸡蛋,屋里跟蒸笼似的,我妈眼睛不好,缝补衣裳时汗珠子掉在布上,晕开的水印比她绣的花还密。

那时候我刚十三,看着她手指头被针扎得全是小眼,突然就觉得,课本上的‘之乎者也’还不如一块钱补个裤脚实在。”

李江没说话,从烟盒里抖出根烟递过来,打火机“啪”地窜出火苗。

我叼着烟凑过去,火苗把他脸上的疤照得很清楚——那是他小时候被他爸用酒瓶子砸的,从眉骨一首划到颧骨。

“第一次跟人抢东西,是为了给我妈买眼药水。”

烟圈吐出来,在吊扇底下打着旋儿散开,“药店最便宜的那种,十五块钱一小瓶。

我堵了个戴眼镜的学生,把他书包里的二十块钱抢了,攥在手里发烫,比现在赢钱还慌。

可当我把药瓶递给我妈时,她摸着那瓶子笑了,说药水闻着比以前的香。”

台边的收音机正放着老歌,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撞球的脆响。

李江用杆尖戳了戳那颗孤零零的白球:“就为这?”

“不全是。”

我用鞋跟碾灭烟蒂,火星在地上蜷了蜷,“你知道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看着我妈给班主任下跪是啥滋味不?

膝盖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比被人揍一拳还疼。

那时候我就觉得,所谓的‘正道’挺欺负人的,它不管你妈是不是在漏雨的屋里咳到天亮,只在乎你课本上有没有涂鸦。”

有个染着黄毛的小子从旁边经过,撞了下李江的肩膀,嘴里骂骂咧咧的。

李江眼一瞪,手里的球杆“噌”地竖起来,那小子吓得一哆嗦,灰溜溜地跑了。

“后来遇见虎子他们,”我继续说,声音放低了点,“第一次跟着他们去夜市蹭吃的,老板举着擀面杖追出来,我们撒腿就跑,跑到巷子里笑得上气不接,手里还攥着抢来的半串烤肠。

那时候觉得,原来活着不用那么费劲,不用对着课本皱眉头,不用听老师说‘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江突然笑了,露出颗缺角的牙:“合着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算是吧。”

我弯腰架起球杆,白球撞上红球的瞬间,余光瞥见台球厅门口——林晓雨背着书包站在那儿,校服裙被风掀得轻轻晃,手里还攥着本练习册,大概是来这儿找我的。

她看见我看过去,脸“腾”地红了,转身想走,却被门槛绊了一下,练习册“啪”地掉在地上,纸页散开来,被穿堂风卷得哗啦啦响。

我没动,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捡册子,刘海被风吹得贴在额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李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吹了声口哨:“那不是学习委员吗?

咋跑这儿来了?”

“不知道。”

我收回目光,一杆把红球捅进中袋,“可能走错地方了。”

林晓雨捡完册子,抱着往巷口跑,白球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上。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想起昨天回家,看见我妈正对着林晓雨送来的笔记本发呆,那本子上的小雏菊被她用手指摸得发皱。

“其实啊,”我把球杆往架上一放,台面上的球还散着,像没归位的日子,“变成混混有时候很简单,就像走夜路,本来想朝着亮处走,可周围太黑了,突然有人递过来个手电筒,哪怕那光只能照见脚下的坑,你也会跟着走下去。”

李江没听懂,挠了挠头:“啥意思?”

我没解释,从马扎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不打了,回去看看我妈。”

走出台球厅时,风里带着点槐花香。

老街的方向飘来饭菜香,大概是我妈又在蒸馒头了。

我摸了摸口袋,昨天赢的钱还在,够给她买瓶好点的眼药水。

路过巷口的镜子摊,看见自己支棱着的蓝头发,在夕阳底下泛着刺目的光。

突然想起林晓雨练习册上的字,一笔一划的,比我这头发规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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