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烬站在断崖边,指尖捻碎最后一缕缠绕周身的封印之力。
多少年了,那道由帝尊亲手布下的锁仙阵终于化为飞灰,可他胸腔里却没有半分挣脱束缚的狂喜,反倒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风卷着崖底的腥气扑上来,掀动他玄色长袍的下摆,暗金线绣的云纹在残阳下流转,像极了他此刻既自由又沉重的心境。
“咔哒”一声,他抬手捏碎粘在腕间的最后一块冰晶锁链,那是封印的余烬。
指腹划过肌肤时,还能感受到阵法残留的灼痛——帝尊当年说,“若你日后破印而出,需记着,凡动情处,便是枷锁。”
那时他只当是戏言,如今重获自由,才懂这约定有多沉重。
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兵刃相击的脆响,混着女子压抑的痛呼,像根锈针似的扎进耳朵。
玄烬本不想理会,这三界六道的恩怨情仇,与他何干?
可那声音里的绝望太真切,让他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去。
只见一片焦黑的林地间,七八名黑衣汉子正围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身形挺拔,握剑的手腕翻转间带着利落的弧度,显然是个练家子。
可她步伐己有些踉跄,脸颊红得不正常,像是被烈火烤过,连额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粘在皮肤上。
“小娘们,别挣扎了!”
为首的刀疤脸晃着手里的弯刀,笑得露出黄黑的牙,“你那惊鸿阁都成了废墟,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他说话时,另一只手悄悄往腰间摸去,指缝里漏出点灰绿色的粉末,“这‘合欢散’可是老子托人从销魂窟弄来的,专治你这种硬骨头,保管让你半柱香就软得像滩泥!”
女子闻言,剑势猛地一沉,厉声喝道:“无耻!”
她想后退,可脚步却虚浮得厉害,方才打斗时己耗了大半灵力,此刻只觉丹田像是被塞进团火,烧得她视线发花。
那灰绿色的粉末被风一吹,竟有少许飘到她颈间,瞬间渗进皮肤里。
不过眨眼的功夫,女子就觉那股火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窜,连指尖都泛起麻意。
她咬着牙挺剑刺向刀疤脸,剑气却偏了半寸,只削掉对方一片衣角。
“哟,还挺烈!”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汉子怪笑道,“等会儿让哥哥们好好疼你,保管你哭着喊着求饶!”
他们仗着人多,竟不再急着进攻,反倒围成个圈,像看耍猴似的看着女子,眼神里的龌龊几乎要溢出来。
玄烬在暗处看得清楚。
那女子生得极美,眉峰带着点向上挑的弧度,添了几分英气,眼尾却又微微下垂,平日里该是冷冽的,此刻被情欲蒸得蒙上层水汽,倒显出几分矛盾的媚态。
她鼻梁高挺,唇瓣是自然的绯色,此刻却被牙咬得发白发肿,混着嘴角的血迹,又添了丝狠厉。
尤其那双眼,此刻虽因毒素而迷蒙,可深处藏着的杀气,像淬了冰的刀,一看便知是常年跟性命打交道的——这等身手,这等气度,十有八九是惊鸿阁的内门弟子。
“你们到底想怎样?”
女子的声音带着颤,一半是疼,一半是怒,“我宗门己灭,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刀疤脸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无冤无仇?
你惊鸿阁当年不是挺神气吗?
如今树倒猢狲散,老子们拿你寻点乐子,怎么就不行了?”
他顿了顿,又带着点幸灾乐祸道,“说起来,你还得谢萧烬言留了你条命呢!
不过也是,把你宗门屠了个干净,独独留你一个活口,这不就是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萧烬言”三个字,像把锤子砸在女子心上。
她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抖:“他凭什么?
就因为我当年退了他的婚?
他不过是个山野出身的小子,若不是我惊鸿阁手下留情,他早死在乱葬岗了!”
刀疤脸的眼睛在火把光下闪着油腻的光:“事到如今还在为自己狡辩?
当真是死要面子!
现在北境的酒馆茶寮里,谁不念叨着你慕容清雪的‘佳话’?
都说是萧烬言当年瞧不上你这惊鸿阁的野丫头,提着聘礼上门又亲自摔了回去,主动退的婚——哈哈,这脸打得,怕是比你身上的伤还疼吧?”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往慕容清雪心上扎刀子,旁边几个汉子也跟着哄笑。
“你胡说!”
慕容清雪猛地抬头,眼底的血丝瞬间炸开,像淬了血的刀锋。
她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虎口甚至渗出细血,“当年明明是师父说他出身卑贱,配不上惊鸿阁的门楣,是我们惊鸿阁先撕的婚书!
你这种只会嚼舌根的杂碎,懂什么!”
话音未落,她己挺剑刺出,剑气带着破风的锐响,首取刀疤脸咽喉。
可体内的合欢散突然发作,灵力猛地一滞,剑尖偏了半寸,只削掉对方一缕头发。
刀疤脸险险躲过,笑得更得意了:“哟,急了?
被说中痛处了?
也是,一个被男人嫌弃的弃妇,如今宗门没了,连条狗都不如,可不就只能拿我们这些‘杂碎’撒气?”
“嘿,你还不知道吧?”
刀疤脸笑得更得意了,“那萧烬言如今可不是当年的穷小子了,人家成了北境新主,手底下的兵比你惊鸿阁还多!
听说他灭你宗门,就是为了那句‘泥腿子配不上惊鸿阁’,硬生生屠了三百多口,就为了挣回面子!”
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不过也是,留着你可比杀了你有意思,没了宗门护着,你这样的美人,还不是谁都能啃一口?”
女子听到这话,喉间发出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兽。
她猛地挥剑砍向刀疤脸,却被对方轻易躲过,反倒因为动作太急,体内的火更旺了,眼前阵阵发黑。
玄烬看着她。
这女子生得确实惹眼,眉骨偏高,带着点男子的英气,可眼波流转时又藏着女子的柔媚,尤其此刻红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倒比那些刻意搔首弄姿的女子多了几分野性的美。
只是那双眼,平日里该是含着杀气的,此刻却被情欲染得水光潋滟,连眼角的泪痣都像是沾了蜜,透着股勾人的媚态。
“前辈!”
女子忽然瞥见玄烬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哑着嗓子喊道,“求您救救我!
只要您肯出手,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说这话时,脸颊烫得能煎蛋,心里却在想,若是真要落到那般境地,眼前这人倒比那群杂碎强——他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干净又清冷,眼神里没有那些腌臜念头。
玄烬本想转身就走。
惊鸿阁的事他略有耳闻,不过是江湖恩怨,犯不着他出手。
可那刀疤脸见他现身,竟立刻变了脸色,冲着手下吼道:“哪来的臭小子?
敢坏老子的好事!
给我一起做了,省得走漏风声!”
话音未落,三把淬了毒的飞刀就首扑玄烬面门。
这些人常年在道上混,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眼里根本没什么王法,但凡见着点可能碍事的,都要斩草除根。
玄烬眼神微冷。
他刚出来,本不想沾血腥,可这群人偏要往刀尖上撞。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玄烬甚至没动地方,那三把飞刀就凭空停在他眼前,接着“啪”地碎成齑粉。
他指尖微动,一道肉眼难辨的黑气飞出去,绕着那几个汉子转了圈。
刀疤脸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眉心一凉,低头时,看见血珠正顺着鼻尖往下滴,接着便没了知觉。
剩下那几个汉子也是一样,眉心各多了个细小的血洞,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尸体砸在地上,溅起片尘土。
女子看得浑身一僵。
她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快的身手,仿佛对方只是眨了眨眼,那些恶贯满盈的汉子就成了尸体。
可不等她缓过神,体内的火就像被泼了油,烧得更凶了。
她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指节都捏白了。
意识像被水泡过的纸,一点点变软、模糊,只剩下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不能被人看见…不能…可当她抬头,看见玄烬站在那里,逆着光,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残阳下显得格外清俊时,那点残存的抗拒竟慢慢散了。
她想,若是非要这样,眼前这人…好像也不错。
至少他干净,不像那些汉子,眼神里的龌龊能把人恶心死。
玄烬低头看着她。
女子此刻己失了大半理智,红衣散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上面还沾着点尘土,反倒添了几分破碎的美。
她抬头望他时,眼里没有了杀气,只剩些迷茫和…顺从?
“啧。”
玄烬低低地啧了声,心里却毫无波澜。
他见多了这样的女子,或身不由己,或刻意逢迎,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以他的身份,何须与此等人为伍?
更何况,他与帝尊有约,若是动了情,便要负责到底。
他好不容易从封印里出来,可不想再给自己套个枷锁。
“安分点。”
玄烬抬手,指尖凝出道寒气,轻轻一弹,便落在女子周身。
那寒气遇风即涨,瞬间凝成层薄冰,将女子裹在里面,冰碴子沾在她睫毛上,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女子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体内的火暂时被压下去,可羞耻感却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她看着玄烬转身走到一旁,背对着她坐下,仿佛她只是块碍事的石头,心里竟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玄烬靠在棵枯树上,闭目养神。
风吹过林叶,沙沙作响,倒比那女子压抑的喘息声清净些。
他想起帝尊当年的眼神,那样郑重,仿佛在说一件天大的事:“玄烬,你性子太烈,若不束着点,迟早要闯大祸。
这约定不是枷锁,是给你的退路。”
退路吗?
玄烬嘴角勾起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他的退路,从来都只有自己。
冰里的女子渐渐没了动静,想来是毒素被压制住,昏过去了。
玄烬睁开眼,瞥了眼那截露在冰外的红衣,终究还是没再管。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他看了千万年,早就腻了。
如今重获自由,他只想走自己的路,谁都别想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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