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欢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拧干、随手丢弃的破抹布。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喉咙深处翻涌上来的绝望。
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怪陆离被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灰尘阻隔,只留下几道模糊扭曲的彩色光晕,徒劳地试图穿透这间不足十平米、位于城中村顶楼的出租屋。
它们爬不上来,也照不亮这里。
手机屏幕突然在床头柜上震动,发出嗡嗡的低鸣,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南欢的手指冰凉,几乎失去了知觉,摸索了好几下才把它抓在手里。
屏幕亮起的光线像一把冰冷的刀,猝不及防地扎进她干涩刺痛的眼睛。
是弟弟苏强发来的微信。
姐,首付还差最后五万!
妈说了,下个月底之前必须凑齐!
售楼处的人天天催!
你到底行不行啊?
别磨蹭了!
后面还跟着一连串期待的小人表情,看着却那么讽刺。
紧接着,是母亲的语音消息。
苏南欢甚至没有力气点开那条长长的红点,光是看到那个熟悉的备注“妈”,胃里就条件反射地一阵抽搐痉挛。
她不用听,那声音早己刻进骨头里,尖利、焦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南欢啊!
你怎么回事?
电话也不接!
强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你当姐姐的,怎么能眼看着你弟弟结不了婚?
我们老苏家的香火……你心怎么这么狠啊!
五万块都拿不出来?
你在外面这些年都干什么吃的了?
白养你了!
不孝女!
语音自动播放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早己麻木的神经上。
她猛地按下停止键,指尖用力到发白,那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余音依旧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作响,撞击着她脆弱的耳膜。
她下意识地滑动屏幕,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寻求一丝喘息。
朋友圈的红点赫然在目。
点开,最新一条,刺目的文字和图片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是江枫发的。
一张精心构图的照片:高档西餐厅柔和的灯光下,一只戴着昂贵腕表的手优雅地握着红酒杯,背景是模糊的、衣着光鲜的大模特,实况动图拍出了两人干杯的情景,还有一张实况图片是在下雨天拍的,雨夜中有奢靡的灯光,而一只骨感有力的手和白皙的做了精致的美甲的手握着同一把伞的伞柄,实况里两人握的手越来越紧的。
配文像淬了毒的刀子:终于甩脱了某些廉价又粘人的‘前任包袱’,一身轻松。
人嘛,总要学会及时止损,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新生活,Cheers!
文字下面,是共同好友们心照不宣的点赞和“恭喜脱离苦海”、“枫少大气”、“嫂子很美,祝99”之类的附和评论。
“这个漂亮多了,枫少眼光终于正常了哪天聚聚啊枫少,带上嫂子”——“去你白勺,手什么时候伸到我裤子里来了”……每一个赞,每一条评论,从手机里蹦出来,成了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苏南欢脸上,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脆响。
羞辱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从心脏涌向西肢百骸,烧得她浑身发抖,眼前发黑。
廉价?
粘人的包袱?
垃圾?
又或是“眼光不正常”…………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绝望的哀鸣。
身体里最后支撑着的那根弦,在弟弟的催命符、母亲的责骂和江枫公开的羞辱三重绞杀下,彻底绷断了。
“噗——咳咳咳咳咳”一口带着腥甜气息的温热液体猛地涌上喉咙,她甚至来不及捂住嘴,鲜红的血就喷溅在身前皱巴巴、洗得发白的被单上。
那红色刺眼得惊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盛开的、狰狞的彼岸花。
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世界在她眼前剧烈地旋转、倾斜、碎裂。
手机从无力滑落的手中掉下,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顽强地亮着,映着江枫那条朋友圈,也映着她自己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血痕的脸。
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
刺耳的、粗暴的敲门声像锤子一样砸过来,穿透层层叠叠的麻木和昏沉。
“苏南欢!
苏南欢!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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