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协奏师

1雨下得突然，颜书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积水渐渐漫过人行道的边缘。

她摸了摸背包侧面，确认药瓶还在那里，然后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医生说她的心脏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可能在任何时候停止跳动，

但此刻她更担心的是背包里那叠刚完成的插画原稿会被雨水打湿。"需要伞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颜书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那里，

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他穿着深灰色风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肩头留下深色的痕迹。"我只有一把，但可以送你到地铁站。

"男人补充道，声音里没有刻意的热情，却莫名让人安心。颜书犹豫了一下。

她的公寓还有两个街区，

而医生警告过她不能淋雨感冒——那对她脆弱的心脏来说是雪上加霜。"谢谢，

我住在梧桐公寓。"她小声说，指了指前方。男人点点头，撑开伞。伞面很大，

但两人还是不得不靠得很近。颜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他们沉默地走着，只有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和偶尔驶过车辆的溅水声。"你的心跳很快。

"男人突然说。颜书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按住左胸。她习惯了掩饰自己的病情，

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心跳的异常。"走得有点急。"她勉强笑了笑。"季沉。

"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并没有追问。"颜书。"她回答，然后指了指前方，"我到了，

就是那栋红色砖墙的公寓。"季沉将她送到门廊下，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骨流下，

在他脚边形成一个小水洼。"你的画。"他指了指颜书的背包，

一角露出的素描纸已经被雨水浸湿变皱。颜书慌忙拉开背包，检查里面的画稿。还好，

只有最外面一张被毁掉了。那是她为一个儿童绘本画的草图，一只坐在蘑菇下躲雨的小兔子。

"我是插画师。"她解释道，小心地取出那张湿透的画，

"这是给《森林童话》系列的新稿子。"季沉的目光落在画上，眉毛微微挑起。

"蘑菇的纹理处理得很好。"他评价道，语气专业得让颜书惊讶。"你懂绘画？""不，

我做音乐。"季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游戏配乐和影视原声。

最近在做一个森林主题的游戏项目，需要类似风格的插画。"颜书接过名片，

上面简洁地印着"季沉 音乐制作人"和联系方式。雨水已经将墨迹晕开了一些，

但依然能看清。"谢谢你的伞。"她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

"如果你需要插画师...我可以发些作品集给你。"季沉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又停住脚步："你的心跳，刚才在我们走路时，节奏很特别。像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颜书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没有人曾这样描述过她的心跳——通常医生们只会皱眉看着心电图，

讨论着"QT间期延长"和"左心室功能减退"。而季沉却说它像一首曲子。回到公寓，

颜书将药瓶放在床头柜上，那里已经整齐排列着其他六种药物。她打开电脑，

整理了几份作品集，却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季沉只是客套吧？

一个知名音乐制作人怎么会真的对她的插画感兴趣？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摩尔斯电码。颜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突然想起季沉说她的心跳像一首未完成的曲子。她点击了发送。三天后，

颜书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对面是西装革履的季沉。他面前摊开着她的作品集，

修长的手指不时在某幅画上停留。"《月光鲸鱼》的用色很大胆。"季沉评价道，

"游戏第二章正好需要这种梦幻与孤独并存的感觉。"颜书小口啜饮着无咖啡因的花草茶，

努力控制自己过快的心跳。季沉比雨天那日看起来更加正式，也更加遥不可及。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看人时有种专注得近乎苛刻的神情。"所以，

你愿意接手这个项目吗？"季沉合上作品集，"报酬可以按张计算，也可以一次性买断版权。

"颜书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需要先看看游戏设定和你的音乐。"她谨慎地说，

"确保风格契合。

"季沉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U盘："这里有第一章的demo和我的主题曲。

第二章讲述的是一个孤独的森林守护者，他有一半树木的血统，所以能听见森林的心跳。

""就像你能听见我的心跳一样？"话一出口颜书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暧昧了。

但季沉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不，你的心跳...更复杂一些。有渴望，也有恐惧。

"颜书握紧了茶杯。季沉的敏锐让她既紧张又莫名安心。

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她苍白的脸色和偶尔的气短，从没人注意到那些更深的东西。

他们约定了下周再见，讨论初步的草图。颜书走出咖啡馆时，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

她突然觉得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轻快了许多。项目进行得比预期顺利。

颜书为《森林之子》创作的插画获得了开发团队的一致好评。

季沉的工作室成了她经常造访的地方，那里有一架三角钢琴和满墙的唱片，

空气中总是飘着咖啡和松木的气息。"为什么你的工作室叫'静默之声'？

"有一天颜书问道，她正在为季沉的新曲封面画草图。

季沉停下在钢琴上试弹的手："因为最好的音乐来自寂静之后的声响。

就像..."他转向颜书，"你画中的留白。"颜书感到脸颊发热，低头继续作画。

她的心跳又变得不规律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病情。三个月后，

颜书完成了《森林之子》第二章的全部插画。团队决定举办一个小型庆功宴，

地点就在季沉的公寓。

那是颜书第一次见到工作之外的季沉——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在开放式厨房里煮意大利面，动作娴熟得像经常下厨。"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就做了最拿手的。"季沉将盘子放在颜书面前，"番茄酱是自己熬的。

"公寓的装修简洁得近乎冷漠，但颜书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整排童话绘本，

有些已经旧得书脊开裂。"我母亲的收藏。"注意到她的目光，季沉解释道，

"她是钢琴老师，相信童话里的音乐最能打动人心。

"颜书想起自己的母亲——一位总是忧心忡忡的心脏病专家，

家里到处都是医学期刊和药品说明书。她从未给颜书读过童话，

只会反复强调各种禁忌和注意事项。"我小时候最喜欢《夜莺》。"颜书说，

"尤其是夜莺用心血歌唱的那段。"季沉的眼神变得柔和："那是关于艺术与真心的故事。

"他顿了顿，"你的画里有那种感觉——用生命在创作。"颜书的心跳漏了一拍。

季沉总能看穿她最本质的部分，那些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真相。那天晚上，

季沉送她回家时，在公寓楼下吻了她。颜书尝到了他唇上红酒的味道，

还有某种更深邃的、无法名状的东西。她的心跳快得几乎疼痛，但她不在乎。

"你的心跳..."季沉松开她，眉头微蹙。"因为你让我心动。"颜书半开玩笑地说，

迅速转移了话题，"下周我有个复查，之后我们可以去看那场现代艺术展吗？"季沉点点头，

但颜书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仿佛在解读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密码。

复查结果比颜书预想的还要糟。林医生——她母亲的老同事，

表情凝重地指着超声心动图："左心室功能进一步下降，颜书，是时候考虑移植名单了。

""我还有多少时间？"颜书平静地问，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无数次，答案一次比一次残酷。

"如果保持现状...六个月到一年。"林医生摘下眼镜，"但你最近有过度劳累的迹象，

这很危险。"颜书想起通宵赶稿的夜晚，和与季沉漫步到凌晨的周末。那些时刻如此珍贵，

值得她用生命去交换。"别告诉我母亲。"她请求道，"至少...再等等。"走出医院时，

颜书的手机响了。是季沉，问她复查结果如何。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一切如常，

医生说继续保持就好。"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但颜书无法忍受季沉看她的眼神变成同情或怜悯。她想要的是他眼中的火花，

是他评价她画作时那种专业而热烈的语气，是那个雨中共撑一把伞的偶然相遇。

周末的艺术展上，颜书假装没注意到季沉频繁投来的关切目光。她在莫奈的《睡莲》前驻足，

突然说："你知道吗？莫奈画这些时视力已经很差了，几乎看不清颜色。

""但他还是创作出了最美的作品。"季沉接道，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像你。

"颜书的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她多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没有病痛，没有倒计时，

只有艺术和季沉眼中的光芒。回家的出租车上，颜书靠在季沉肩头昏昏欲睡。

连日的工作和病情消耗着她的体力。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季沉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像是在测量她的脉搏。"你的心跳..."他低语道，声音里有一丝颜书从未听过的颤抖。

颜书没有回应，假装已经睡着。她不敢面对那个问题，不敢打破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第二天，颜书在工作室晕倒了。当时她正在为季沉的新曲目绘制动画分镜，突然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胸前贴满了电极片。"颜书！"季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颜书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痛击倒。

她看到季沉手中拿着她的病历，上面清晰写着"终末期心力衰竭"。"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沉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颜书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夕阳将云朵染成橘红色，像她画中那只月光鲸鱼的肚皮。"因为..."她艰难地说，

"我想要正常地活着，哪怕只有几天。"季沉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力道大得几乎疼痛。

颜书转过头，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医生说..."季沉的声音哽住了，"可能只剩三个月了。"颜书反而笑了，

笑容里有一种奇异的解脱："那正好够完成《森林之子》第三章的插画。"季沉猛地站起身，

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怎么还能开玩笑？"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你怎么能...怎么能..."颜书伸手想触碰他，但季沉已经转身离开了病房。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这次不是心脏，

而是更深处的某个地方。窗外的夕阳渐渐沉没，颜书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入鬓角。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这么痛。护士进来换药时，

颜书请求她帮忙拿来素描本和铅笔。即使在这种时刻，

她仍然想画下季沉离开时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像一首未完成的告别曲。深夜，当医院走廊归于寂静，颜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季沉推门而入，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一叠乐谱。"我写了首新曲子。"他说，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