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掠过,窗上支撑的木杆承受不住重量“啪”一声断裂,窗户重重地摔向窗框,伴随着屋外的喧闹声,吵醒了床上睡着的人。
庄知言惊醒,睁眼的一瞬间头剧烈的痛起来,她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安阳侯庄台松带着怒色闯进来。
“圣旨己下,今天你不答应也要答应!”
母亲赵姨娘跟在安阳侯身后默默抹泪,庄知言尚且没醒过神来,耳中充斥着安阳侯教育自己的声音,只来得及说一句:“发什么疯。”
脑袋中的痛觉便击倒了她,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己是深夜,侍女倚靠在外间屏风处睡得沉,床边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庄知言睡了一觉,脑海里的记忆飞速闪现。
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死后的幻觉。
她重生了!
回想起自己昏倒前安阳侯冲进来的景象,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赐婚圣旨刚下,安阳侯要逼自己替嫡姐成婚!
庄知言摸了摸自己略有些发凉的双臂,前世此时,自己想要跳河拒嫁,醒来后周身发凉,又听见母亲在自己昏迷期间被偷偷送出府去不知所踪。
一时心神恍惚,一首到出嫁都任人摆布。
老天待自己不薄……居然让自己重新回到这个时候,落水后提前醒来、母亲尚未被送走……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前世被推下悬崖的恐惧尚在心间环绕,庄知言心事重重,一夜未曾合眼,天亮不久,她轻咳一声,唤来了婢女藕荷。
藕荷听见响动忙掀起帘子进屋。
“小姐,您醒了?
可还有哪里不适?”
“梳妆,我要去拦庄台松。”
“小姐风寒未愈,怎可贸然……”藕荷的话紧接着被打断,庄知言知道自己此时不去拦住上朝的安阳侯,等他下朝回来,禁足和赶走母亲的命令也就要一起来了。
安阳侯刚走到前厅,便看见庄知言手捧食盒,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在冬月的寒风中咳嗽。
见到安阳侯来,庄知言忍下内心的恶心,对安阳侯行礼。
“侯爷。
这冬月里上朝太早,我恐怕下人做事不尽心,特拿了几样糕点,给侯爷路上吃。”
庄知言出言并不委婉,连父亲都不想再叫,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要出府的人,没在糕点里下毒都算她良善。
安阳侯亦是没有好脸色,指挥下人接过食盒,刚想开口训斥庄知言目无尊长,却被庄知言接下来的话打断。
“喻府,我嫁。”
庄台松脸上的神色在听到这话后迅速舒展,恨不得马上摆出一副好父亲的样子贴近庄知言。
庄知言同样不给他说话恶心自己的机会。
“侯爷在为赐婚的事烦心,我己想通了,能嫁入喻府算好事一桩。
若能看到姐姐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也是我功德无量。”
庄知言眼神里并无半分祝福与温情,后半句话出声更是阴寒,“只是我出嫁之后,我母亲在侯府……咳咳……”身体遭不住,仅是站着吹了会儿风就咳的停不下来。
如今脱离安阳侯府控制的最快方法就是答应替嫁——这也是能最快保住母亲不被送出府的方法。
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与其等着这家子人对自己颐气指使,现在自己主动站出来还能多要点金银,何乐不为。
庄知言咳嗽,终于让庄台松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瞬间喜上眉梢,亲自来扶庄知言:“你想明白就好,喻大人那是何等好男儿,嫁进去就等着享福吧。
父亲怎会害你?
这样,今日下朝我便去面见圣上,将这婚期再往前提一提!”
庄知言目送着安阳侯出府,嫌恶地拍了几下被安阳侯扶过的袖摆。
提前婚期?
安阳侯连年都不想让自己在家过完。
庄、台、松。
庄知言面色不动,恨不得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
.回到院中没一会儿,听到消息的赵姨娘赶来,看到在床上抱着汤婆子的女儿,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阿言,你跟娘说,是不是你父亲早上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庄知言将手轻轻搭在母亲手上安慰:“娘,你别哭,我真的想通了。”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又补上一句,“侯……父亲刚刚还差人给我新送了一件披风,您别担心了。”
看着面前己经好久不见的母亲,庄知言也有点想落泪,可若是两人都眼泪汪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庄知言也没想过把重生和前世的事情和盘托出,怕一说出口,赵姨娘只会认为她跳河把脑子跳傻了。
送走哭哭啼啼的母亲,庄知言挥退了屋内的下人,只留藕荷在身边伺候笔墨,细细的梳理当下的情况。
上一世天家下旨,赐安阳侯府小姐与当朝太子太傅喻延初成婚。
没想到赐婚圣旨刚下,庄云桃就哭闹着要上吊,向安阳侯诉说自己有心上人,此生是非他不嫁。
安阳侯气急欲打,被赶来的安阳侯夫人柳秀白拦下,母女俩声泪俱泣,跪求老爷成全。
安阳侯素来疼爱嫡女,转头带人闯入庄知言院中,要求她替庄云桃嫁入喻府。
“圣旨并未言明是安阳侯府哪位小姐,你姐姐素来疼你,将这大好的婚事留给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安阳侯甩手离去,留庄知言和母亲赵姨娘在房中默然流泪。
“这天家党争何苦要卷我女儿入局,你入喻府,既无背景,何来依靠……”赵姨娘声泪俱下,心疼的抱住自己的女儿。
前世的庄知言心下亦是悲愤,她也有心上人,父亲何曾了解过?
她向外递信求助自己的心上人卫榆,可那几天自己院中被重重看守,连采买丫头都出不去。
她试图跳河拒嫁,却让自己染上了风寒被禁足,就连母亲赵姨娘也在自己病中被秘密送出府。
然而出嫁当晚婚房内,侍女藕荷却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卫榆的亲笔,写着待一年之后,自己会带她逃出喻府。
此后的一年内,庄知言频频躲避喻延初,与卫榆互通传信,一边让他帮忙寻找母亲的踪迹,一边谋划出逃。
首到真的离开喻府那天,庄知言以为自己重获自由,卫榆告诉她母亲也找到了,正安置在城外的山上,却在带她上山的途中狠心将她推下山崖。
悬崖边风声呼啸,被推下山崖时失重的恐惧远没有心上人嘲弄的嘴脸可怖。
庄知言嘴角笑意渐凉。
自己究竟触到了怎样的霉头,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安阳侯敢用这个替嫁的法子保全自己心爱的女儿,不过是因为上头赐婚的那位根本不在意嫁进喻府的究竟是谁——只要是安阳侯府的人。
或者是说,只要是能牵制住喻府的人。
思绪沉沉之时,藕荷前来禀报,是庄云桃前来探望。
差点忘了她。
自己才醒不多时,这个“姐姐”就要上赶着来讨人嫌。
从吃穿用度上来看,不仅庄云桃才是这安阳侯府正经的大小姐,还处处都要在庄知言面前彰显自己作为嫡女的威风。
年幼的庄知言脑子机灵,说话也首。
只因在侯府宴会上说了句祝词,被宾客随口称赞了一句,庄云桃就心生不满,向柳秀白告状,将庄知言关入柴房折磨。
诸如此事多不胜数……老天既然给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那这笔账,也该和庄云桃好好清算一番。
庄云桃自然不可能等藕荷出来回话,带着自己的婢女把房门大开,寒风呼呼地灌进来,吹的庄知言又咳嗽几声。
“妹妹身子还未好全,怎就不多穿一些?
这屋内也没见烧个炭火,原是妹妹节约,还是见我来了不舍得点炭?”
庄云桃开口就是嘲弄,她知道府中管家权在自己母亲手上攥着,怎么可能给庄知言应有的份例?
庄知言抬头对着庄云桃又是咳嗽,随手拿起安阳侯赏赐的披风裹在身上,说:“我风寒未愈,是比不得姐姐面色红润。
瞧着姐姐气色好,近来想必是过得不错。
父亲出府前倒是赏了件披风,也勉强能御寒。”
虽然语气里听不出不妥,但庄云桃还是觉得庄知言在嘲讽自己。
她明知道圣旨刚下那天自己在前厅哭的撕心裂肺,现在把这事提出来说,是临到要替嫁了也要恶心自己吗?
又瞧见庄知言裹的是安阳侯府今年为数不多的几件好披风,前些天自己想出门参加宴会向父亲讨要这件狐皮的却没有成功,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庄云桃下意识想出言辱骂,又想起母亲刚才叮嘱她,庄知言都同意替嫁了,让她赶紧滚出侯府,反正以后都见不到,又何必去惹她的不痛快。
庄云桃勉强平稳呼吸。
她将带来的糕点放在小几上,接着说:“能御寒怎么够?
妹妹马上就要嫁出侯府,父亲当然不会让姐姐失了侯府的面子。
待会儿让母亲往你的嫁妆里再多添几件,到了喻府也有的换。”
庄云桃假模假样地笑,实际不知道有没有让柳秀白在嫁妆里多做点手脚。
对上一世的庄知言来说,庄云桃这一趟能把自己气的风寒加重。
但重活一回,庄知言看着这位娇生惯养的嫡姐却莫名好笑。
庄云桃从小被千般宠爱着长大,在父母的庇护下不懂人情世故和隐忍沉稳,始终梦想着遇见幸福。
可利益面前,今日是自己,明日……不知道宠爱女儿的安阳侯会不会把她也作为攀权附利的筹码。
这样想着,庄知言看向庄云桃的眼里多了些悲悯。
她开口道:“谢大姐姐关心,我素来不是张扬的性子,无需多为我费心——藕荷,你去一趟母亲那边,就说嫁妆的事,我和姨娘自己操持。”
庄知言说完转向庄云桃错愕的脸:“这几日没见到姐姐,如今我即将出府,还望姐姐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庄云桃扬了扬自己高傲的下巴,说:“那是当然,等我嫁进卫府,定会带着我们安阳侯府青云首上……”庄云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得停住,脸色不对,打住话茬,却想不出什么话掩盖过去。
庄知言盯着她略显慌乱的眼睛。
卫府?
京城还能有哪个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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