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前来。”
乌雅成璧年迈低沉的声音，从朱红宫门内缓缓传出，门内高高端坐着的，正是当今皇上、太后。
秋日和煦的阳光印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宜修就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宜修冷眼看着，身边如今还是秀女的甄嬛，这个她曾经的敌人正面不改色地应对太后的刁难。
上辈子这不曾亲眼得见的一幕，如今自己竟有幸亲身体会一回。
可惜了，茶水也好，猫也罢。
宜修垂下眉眼，她有那样一张脸，皇上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入宫。
“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玉减香消。”
里面传出皇上带了几分欢喜的声音。
“甄嬛，留牌子，赐香囊。”
传唱的太监稍待了片刻，确定太后、皇上都不发话了，这才继续。
“苏州织造孙株合之妹孙妙青，年十六。”
宜修落落大方地行礼，声音沉稳。
“臣妹孙妙青参见皇上、太后，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面色稍缓，“也是个端庄的。”
皇上眼里闪过冷意，只是他刚刚不顾太后的意思，留了甄嬛，这下也不好再驳。
总不能因为一两个秀女，影响他和太后本就不深的母子情意。
苏州织造孙株合属年氏一党，胤禛自然不想孙妙青入宫，在后宫壮大年世兰的势力。
这些事情倒不好跟太后提起，毕竟事关前朝，这些事情不必太后操心。
眼见孙妙青留了牌子，胤禛神色微冷，就连刚刚喜得甄嬛的兴致都被压下去几分。
如此入宫的人选便定了下来。
蒙军旗的博尔济吉特贵人，满军旗的富察贵人、淳常在，汉军旗的沈贵人、莞常在、夏常在、安答应和孙答应。
拢共八人。
宜修望着镜子里的年轻女子，一颦一笑面容真切。
不像从前，她费尽力气，才能扯起两边嘴角，在人前露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意。
如今，她己不再是至死都守着皇后尊位的乌拉那拉宜修，而是刚刚入选的孙妙青。
擦得明亮的铜镜里，映出来她眼里森寒的冷意。
从今往后，万万不能记岔了。
甄嬛因着华妃的缘故，从承乾宫挪到了碎玉轩，与方淳意同住。
而孙妙青，也不出所料地被分在了启祥宫，与同在年世兰手下的丽嫔、曹贵人同住。
再次入宫的日子，天清气朗。
跟随引路的公公一路进了启祥宫，“小主，这便是您住的地方。”
孙妙青颔首示意，绿竹递过去一个鼓鼓的荷包。
引路公公笑意更甚，躬着身子谢赏：“多谢小主赏赐。”
苏州织造是个油水极大的官职，孙株合光是银票就备了厚厚一摞，更遑论对年世兰、年羹尧兄妹的孝敬。
有这么大一个钱袋子在，又有年羹尧的贴补，难怪年世兰在宫中可以如此奢靡。
孙妙青忽有所思，前世孙妙青殿前失仪，遭皇上亲口贬斥，孙家受其影响，定然不好过。
前朝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能让重臣含冤而死，何况是圣上亲口定罪，多得是人替皇上分忧。
踩上孙家一脚，只怕是孙株合的苏州织造也干不长久。
年世兰骤然没了钱袋子，可不就走上了买爵鬻官的路子，年氏的罪虽不是由此而起，却因此更重。
年氏倾覆的背后，焉知不是胤禛在背后做了推手。
“皇上啊皇上……”孙妙青心里冷笑。
只是这些事情，现如今的“宜修”怕是想不到的。
收拾妥当，紫烟轻声开口，“小主可要去向丽嫔、曹贵人请安？”
孙妙青回过神来，险些忘了，她如今己不是中宫尊位的皇后娘娘，而是刚入宫的孙答应。
现如今宫里无有官女子，是以她便是宫里最末等的位分了。
孙妙青掩下不愉，对着二人轻声开口，声音温凉。
“紫烟不提，我险些都忘了。”
说着拿出两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亲手给绿竹、紫烟戴上。
“想在宫里扎稳根基，单凭我一人是万万做不到的，你二人陪我一同入宫的情分，旁人如何也比不上。”
“我若有幸在宫里奔得一个好前程，你二人和家里……定也少不了好处。”
紫烟和绿竹忙跪下表忠心。
一番收拢人心的敲打过后，孙妙青这才带着人去给启祥宫里的另外两位主子请安。
丽嫔生得貌美，可惜不甚聪明，性子张扬浅薄、言辞又时常不谨慎，是以在宫中人缘惨淡，只能依附华妃。
从前便是一副没脑子的蠢样，倒是一点没变。
听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讥讽，便也罢了。
总归是一代新人胜旧人。
孙妙青拜见曹琴默的时候，她正哼着歌在哄温宜。
在前世印象里，曹琴默少有装扮鲜亮的时候，如今亦是，只是一番慈母心，让孙妙青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这样哄着自己的弘晖……“嫔妾答应孙氏，见过曹贵人。”
曹贵人好似这才发现她进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妹妹快起来吧，你我同为皇上嫔妃，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说着仔细端详了一番孙妙青，感叹道。
“妹妹这般貌美，倒是让姐姐我自惭形秽了。”
孙妙青拿了帕子挡脸，遮住脸上的冷意，“贵人说笑了。”
曹琴默笑意更深，“可有去见过丽嫔姐姐？”
“己经拜见过了。”
“丽嫔姐姐心首口快，怕是……妹妹莫要和她计较，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
曹琴默像是无意给丽嫔上眼药。
孙妙青与她客气两句，喝过一盏茶，便回去了。
音袖招呼嬷嬷过来抱走温宜，“娘娘，这孙答应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
曹琴默拢了拢袖子，轻哼一声。
“只怕人家心志高，看不上我这小小贵人。”
连声姐妹都称不上。
“丽嫔娘娘说话也实在难听了些，倒是曹贵人，性情和煦，看着是个好的。”
绿竹扶着孙妙青往偏殿走去，小声在她耳边嘟囔。
她和紫烟都是跟孙妙青一起长大，有着非比寻常的情分在，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
孙妙青脸色微妙地看她一眼。
“你可知，会咬人的狗，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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