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死消防通道后，我烧光自己的家

1 规矩的堡垒浆糊黏糊糊地沾在林国栋的指甲缝里，

他正用力把新打印的《文明睦邻公约X条》四个角在公告栏上按牢。退后一步，扶扶眼镜，

日光有点刺眼。“啧，又来了。”王姨拎着菜篮子路过，脚步没停，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林国栋耳朵。下棋的刘叔头也不抬，“啪”地落下一子。“老林啊，

贴这玩意儿，不如贴份物业费明细大伙瞧瞧更实在。”林国栋嗓子立刻拔高了。

“刘哥你这话不对！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看现在成啥样子？电动车见缝插针，

野小子们嚎得屋顶掀掉，楼道堆得转身都难！我这是为大伙着想！”林国栋下巴扬着，

骄傲地像守护圣地的卫兵。“行行行，您为大家，”刘叔手一挥，带着点戏谑。

“先把挡道的棋摊挪挪，大伙好走路不是？”此言一出，旁边看棋的几个老头嘿嘿低笑。

林国栋脸一板，刚想开口，穿着崭新保安制服的小赵快步跑过来。“林叔，

您这…公告栏贴通知有规定位置，最好靠边上…”“规定？”林国栋立刻转向小赵，

手指差点戳到对方胸口。“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们物业不作为！墙上贴的全是废纸！

得管起来！就昨儿！那谁家孩子？在楼下撒野嚎得窗户直抖，隔壁楼都听见了！你们管了吗？

管了吗！”唾沫星子差点喷小赵脸上。小赵搓着手，脸有点红。“林叔，那是王姨家外孙，

学骑车摔一跤，疼得厉害才哭…我们当时就过去看了，哄了…”“哄？”林国栋大手一挥，

像赶苍蝇。“哄顶个屁用！下次在那儿给我贴个‘禁止喧哗’的大牌子！红字！

贴在那路牙子上！让他们抬眼就看见规矩！才知道收敛！”他把浆糊刷子重重塞给小赵，

“用完，还你！”回家路上，看见几个半大小子在空地上踢球。

皮球“砰”一声砸在刘叔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上，轱辘晃了晃。“哪个小崽子！长没长眼？！

”刘叔从单元门出来瞪眼吼。林国栋正好经过，停下脚步。“刘哥，

自己自行车没放规矩地方吧？压半边轮子在绿化带了！孩子踢球是闹腾点，你这停车也够呛！

五十步笑百步？”刘叔气乐了。“嘿！林大规矩！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

老子停绿化带碍你眼了？也比不上你堵消防通道光荣！那地方可是你立的‘规矩’标杆！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住户也忍不住偷笑。林国栋脸涨成猪肝色，梗着脖子。

“我那叫合理利用！消防通道宽敞得很！真有火情，车拐个弯就过！不像某些人，

连个停车线都看不准！”他气冲冲甩手回家。傍晚开车回来，小区内部那条窄路两边，

划定的临时车位早满了。一辆车歪着，前轮压着线。林国栋摇下车窗，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他的黑色老大众小心翼翼地尝试挤进一个空档，后视镜“哐”一下蹭了前车的边。“操！

怎么停的车！”他烦躁地探出头骂了一句，也不知道骂谁。方向盘猛地一打，

车子“嘎”一声刹住，稳稳当当横在了消防通道口正中央，

硕大的黄色禁停网格线几乎被四个车轮子盖了个严实。他推门下车，用力一摔，“砰”！

小赵几乎是冲刺着跑过来，额头冒汗：“林叔！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是消防通道！

铁规矩不能停车啊！”他指着那块醒目的红牌子，手指都在抖。林国栋置若罔闻，

慢条斯理掏出手机，调好角度，“咔嚓”、“咔嚓”两声，拍下爱车雄踞通道口的英姿。

手指麻利地在屏幕上点划发送。手机嗡嗡震了几秒。

那个几百号人的业主群“幸福家园一家亲”里，孤零零躺着他刚发的两张图。

下面附言：“有些人就是不自觉！看看！这车停的才叫规矩！消防通道都堵上，

出了事谁负责？！物业装看不见？非得等真烧起来才知道厉害？

@全体成员”群里死一般寂静。没人接话。一条条未读信息提示孤零零排着队。“林叔！

真不能停！”小赵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恨不得跪下求，“帮您挪挪！

后头最犄角旮旯那里可能还有个位…”“挪？”林国栋利落地收起手机，

脸板得像块淬过火的铁。“没看见没车位了？我这停怎么了？一没压绿化带，

二没碍着谁走路！”他指着地上的线，气势汹汹，“你睁大眼睛瞧瞧！

我四个轮子都在框框里面！比那些压线歪着的规矩一万倍！我这是以身作则，

给他们立个标杆！你当保安的，连规矩好坏都分不清？”小赵被噎得脸色发青，嘴张了几下，

愣是发不出声：“林叔，这…这…”“少废话！”林国栋不耐烦地挥手，

腰间的钥匙串哗啦啦一阵响。“就这么放着！好让那些没规矩的睁眼瞧瞧，什么叫标准停车！

什么叫规矩！”他背起手，挺着肚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往家走，

留下小赵对着完全堵死的通道，狠狠跺了一脚，满脸无奈。2 铁拳与烈焰林国栋那辆黑车，

像块生了根的石头，死死楔在消防通道口。几天下来，效仿者冒了出来。

通道边上又歪歪扭扭挤进去两辆车，车尾怼着花坛，车头都快抵到林国栋车的后保险杠。

原本还算通顺的窄路，彻底成了细脖子漏斗。小赵和几个保安天天喊破喉咙，嗓子都哑了，

贴单子也止不住这股歪风。“妈的，会不会停车！眼珠子长后脑勺了？！”刘叔推着自行车，

车把蹭到了通道边一辆车的反光镜，气得破口大骂。刚下楼的林国栋听得真真儿，

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几步冲过来。“刘哥！把嘴放干净点！先看看你自己的车轱辘！

整个左边都快碾到绿化带草皮上了！好意思说别人？

”“老子碾草皮也比不上你堵着大家活路的功劳！”刘叔毫不示弱，嗓门更大，

“你那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沾沾自喜！”“我堵谁了？

”林国栋指着被挤得只剩窄缝的通道口，声音拔得尖利，“消防车多大个？三环都能调头！

真有火情，技术好的司机稍微打一把方向就过去了！自己眼神不好倒怪路窄了？强词夺理！

”两人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地吵作一团，引得周围住户纷纷探头。

小赵和另一个保安满头大汗地过来拉架，谁也劝不住。夜深人静。城市沉入梦乡。

林国栋刚迷糊着。老太太李秀兰摸索着推开他卧室门，

声音带着惊惶的颤音：“国栋…国栋…我那屋窗子…有人拍…有人拍窗子…”林国栋被惊醒，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粗声道：“妈！大半夜不睡觉又咋了？哪有人拍窗？刮风！

吹得树杈子响！赶紧回屋睡去！”他烦躁地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不是…真有人…”老太太还在门边，声音发颤。“睡——觉——！”林国栋猛地坐起，

咆哮道。李秀兰吓得一哆嗦，不敢吭声了，颤抖着带上了门。

老太太刚摸索回自己屋躺下没多久——嗡——呜——嗡——呜——！！！

尖锐得刺耳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划破夜空！而且不是一个，是多个，由远及近，撕裂宁静！

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迫！林国栋被猛地吵醒，

一肚子起床气直冲顶门心：“他妈的谁家死人了？！大半夜嚎丧！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烦躁地翻个身，把被子死死压在头上，像隔绝噪音的堡垒。可那警笛声不但没停，

反而越聚越多，越来越近，引擎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最后猛地停在楼下！

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轰——！！！！一声震耳欲聋、如同炮击般的巨响！

伴随着金属被生生撕裂扭曲的“嘎吱”声！玻璃“哗啦”瞬间粉碎倾泻的刺耳音浪！

整栋楼都跟着剧烈地晃了一下！天花板的灰簌簌落下！“我操！！撞车了？！！

哪个王八蛋不长眼？！！”林国栋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从床上弹射起来，心脏狂跳。

他趿拉着鞋，骂骂咧咧冲到阳台。刺目的红光扑面而来！映得他脸皮发烫。但不是撞车。

一辆庞大的红色钢铁巨兽——消防车，就堵在楼下正对着通道口的位置！

粗壮的银色水龙正被训练有素的消防员飞速架设起来。

红蓝相间的警灯像失控的陀螺疯狂旋转！红光蓝光交织闪烁，

投射在楼下攒动的人影和——他那辆心爱的黑车！像个被愤怒巨神一脚踢飞的破纸盒，

歪七扭八地倒扣在几米外的绿化带里！车窗全部粉碎，车身侧面整个凹进去一大块，

车门扭曲变形，反光镜和保险杠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我——的——车——啊！！！

”林国栋目眦欲裂，嗓子破音般嚎叫起来！血涌上头，眼前发黑！

他下意识顺着被消防车强行撞开的、一片狼藉的通道看过去，

目光尽头———凶猛肆虐的火舌，正“呼呼呼”地带着浓烟，

从他自家客厅和靠近厨房那边卧室的窗户里疯狂往外窜！火光照亮了半边楼。

浓烟卷着火星子直冲夜空。“啊……啊……”林国栋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

只发出嘶哑漏气的嗬嗬声。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

“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阳台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手指死命抠住冰凉的栏杆，

指甲快掐进水泥里。楼下嘈杂的人声、惊呼声猛地灌进耳朵。“老天爷！那火……是林家！

3栋302！”“快看快看！烧到阳台了！”“我的妈！是林国栋家！！真他妈烧自己家了！

”“报应！！赤裸裸的现世报啊！！堵消防道的下场！”“活该！！害人终害己！

把大家的路堵死，把自己点着了！！”“楼上还有人吗？！！林国栋！你妈呢？！

”这是王姨惊慌失措的尖嗓门。“302住户！确认人员撤离！！

”消防员声嘶力竭的吼叫从楼下炸开，带着扩音器的嗡鸣，震得林国栋耳膜嗡嗡响。

冰冷的水柱如同白色的巨蟒开始冲击着凶猛的火舌，水花四溅，

带着灰烬飘到阳台上林国栋煞白的脸上、身上。

他呆呆地、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家窗户里冒出的熊熊火焰，

下无数道混杂着惊恐、震惊、幸灾乐祸、毫不掩饰鄙夷的目光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他身上。

一种灭顶的羞耻、恐惧攫住了他。他死死捂住剧痛得喘不上气的胸口，蜷缩成一团，

头抵着冰冷的栏杆，喉咙里滚出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3 迟到的警钟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浸了水的棉絮，

沉甸甸地黏在刷了新白墙的房子里，挥之不去。两个月过去了，屋里空荡荡的，

缺了好多家具。林国栋正暴躁地对付着新装的防盗门最后一颗内六角螺丝，扳手用力拧着，

发出“咯吱咯吱”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佝偻得厉害，

额头上青筋随着用力一鼓一鼓的。墙角唯一幸存的那张旧沙发上，

李秀兰抱着一个掉了颜色的枕头，蜷缩得像只受惊的鹌鹑，

浑浊的眼睛木然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天色，

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神经质地、反复地揪着枕套粗糙的布面。“咔嗒”一声闷响，

螺丝刀从他手里滑落，砸在工具箱上，“哐当”！老太太吓得猛一哆嗦，整个人缩得更紧了。

“妈！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烦死人了！”林国栋扭头吼了一声，眼神里全是焦躁和怨气。

白天出门，那些邻居的冷眼简直能把他戳穿。物业那里，

催缴超期维修费和消防设施赔偿金的单子一份份递过来，金额看得他心惊肉跳。

那些单子就像烙铁一样压在他心底最烫的伤口上。“窗…窗户…”老太太嘴唇哆嗦着，

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哭腔，“国栋…小…小芳…找不着…钥匙…”“谁是小芳？！

哪来的钥匙？！”林国栋简直要疯，狠狠一脚踹在工具箱侧面，

铁皮盒子发出“哐啷啷”的大响。“窗户早他妈的换新的了！没人找！

别一天天瞎咧咧行不行！我修门呢！门！”他把扳手砸进工具箱，发泄着无处可去的怒火。

螺丝钉弹跳着滚到地上。李秀兰惊恐地闭上嘴，身体筛糠一样抖着，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几乎无声的抽噎，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下午，阴沉沉的天。

小赵例行巡逻，走到7号楼下的小花园，一眼瞧见李秀兰老太太独自坐在冰凉的长椅上，

旁边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立刻紧张起来，快步走过去。“李奶奶？您一个人坐这儿呢？

这凳子多凉啊！林叔没陪着您出来？”小赵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老太太茫然地抬起头，

眼神空洞地看着小赵，嘴唇嗫嚅了几下。“出…出来…他不让…不让…你是哪个？

”“我小赵啊！”小赵心里咯噔一下，语气更柔和了些。“小区保安小赵啊，奶奶，

您不记得我了？天天巡逻的！

”“巡逻…巡…我家…我家门锁好了没…”老太太眼神更空茫了，

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小赵的心提到嗓子眼，立马站起来环顾四周，

确实不见林国栋人影。他赶紧掏出手机，快速拨号。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粗暴接通：“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