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露水刚漫过青石阶第三级，林砚秋的剑断了。
不是被仇家斩断，也不是修行时灵力失控崩裂，而是此刻正插在她租来的小院泥地里，剑脊上那道百年不遇的“龙吟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死灰，像被谁用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擦去。
更诡异的是，断口处没有寻常精铁断裂的参差，反而平滑如镜，倒映着她眼下乌青——那是连续三个月没接到像样的宗门任务，为了凑下个月的房租，连着在山下酒楼洗了十七天碗熬出来的。
“叮铃”一声，剑穗上挂着的半块玉佩突然坠在脚边。
这是她三年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唯一攥着的东西，青灰色，触手总带着点化不开的凉意，正面刻着个模糊的“砚”字，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缺了个月牙形的小口。
往常这玉佩除了让她夜里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再没别的用处。
可今晚不同，断剑的平滑断口映出玉佩时，那缺口处竟渗出丝极细的金线，像活物似的钻进断剑里。
林砚秋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晾衣绳上，把白天刚洗好的、打了三个补丁的道袍蹭掉了大半。
她现在太需要这柄剑了。
三天后就是青云宗外门弟子的晋升考核，考核通过者能搬进宗门分配的洞府，不用再付那每月五块下品灵石的房租——那几乎是她洗五十天碗才能攒下的积蓄。
可这柄“青锋”是她三年前用半条命换来的下品法器，如今断成两截，别说考核，连去后山砍妖兽皮毛换钱都成了问题。
“啧，断得挺是时候。”
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个脑袋，梳着歪歪扭扭的发髻，发间还别着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正是住在隔壁的酒鬼老道。
这老道自称姓周，整天抱着个酒葫芦晃悠，据说年轻时也是个响当当的剑修，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逐出师门，就窝在这平民区酿酒度日。
林砚秋皱眉：“周道长，深夜翻墙不太合规矩。”
周老道嘿嘿一笑，翻身跳下来，酒葫芦往腰间一塞，蹲下身戳了戳那断剑：“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哪是断了，是要醒了。”
他指尖刚碰到剑刃，那半块玉佩突然“嗡”地一声浮起来，贴在断口上，缺了的月牙口竟和断剑的某个隐痕严丝合缝对上了。
“你看。”
周老道抬下巴，“寻常法器断了就是废铁，可这剑……”话音未落，玉佩突然迸发出刺目的青光，林砚秋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断剑己经完好如初，只是剑脊上的龙吟纹变成了暗金色，像有水流在里面缓缓转动。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握剑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多出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漫天剑影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子站在云端，声音冷得像冰：“此剑名‘砚秋’，持剑者，当守三界清规，违则……”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
林砚秋猛地松手，剑“当啷”落地。
她看向周老道，却见那老道脸上的醉意全没了，正死死盯着她的手，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腕内侧那块刚浮现出来的淡青色印记——形状竟和那半块玉佩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
周老道喃喃道，声音发颤，“三百年了……终于找着了。”
林砚秋心头一紧。
她来这青云宗地界三年，除了知道自己叫林砚秋，三年前在乱葬岗醒来，其他的一概不记得。
周老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百年？
找什么？
“周道长，你……别问。”
周老道突然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塞给她，“三天后的考核别去了，拿着这个，往南走，去迷雾森林找‘忘忧泉’。
记住，千万别让青云宗的人知道你有这柄剑，尤其是那个姓柳的女长老。”
黄纸包上还带着酒气，林砚秋捏了捏，硬邦邦的，像是块令牌。
她刚想再问，周老道己经翻上墙，只留下句飘忽的话：“他们今晚就会来，快走——谁会来？”
回答她的是院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笃笃笃，节奏均匀，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寒意。
林砚秋抓起地上的剑，指尖触到剑鞘时，那暗金色的龙吟纹突然滚烫起来，像是在预警。
她没注意到，周老道消失的墙头上，那根啃剩的糖葫芦签子正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尖端指向她的院门，滴下一滴暗红色的、像血一样的糖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像是笃定她一定会开门。
林砚秋握紧了剑，突然想起三天前洗碗时听到的传闻——青云宗最近在追查一个三百年前叛逃的女剑修，据说那女剑修的佩剑，就叫“砚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