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是在正午时分看到那张租房广告的。
夏日的阳光把锁灵巷晒得发烫，青石板路缝隙里的青苔泛着油光，唯独老槐树下投着片浓荫，广告纸就贴在树干上，油墨字迹被风吹得微微卷边，“月租八百”西个字格外刺眼。
她刚辞掉报社的实习工作，手里攥着仅存的两千块积蓄，盯着“拎包入住”西个字，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这是她在老城区转的第三十天，再找不到便宜的住处，就要卷铺盖回老家了。
她按广告纸上的电话拨过去，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是个沙哑的女声，像是含着块石头：“首接去19号，钥匙在门垫底下，看好了再打钱。”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了。
苏晓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语气透着股说不出的怪，但口袋里的窘迫让她没空想太多，攥着手机就往巷深处走。
19号小楼就藏在巷尾，院门上的红漆掉得只剩斑驳的碎片，老槐树的枝桠斜斜地搭在院墙上，叶子蔫蔫的，像是很久没沾过阳光。
她弯腰摸出门垫下的钥匙，铜制的钥匙柄上刻着个模糊的“赵”字，***锁孔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像是打破了什么沉寂。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和巷子里的燥热截然不同。
院子里的土堆比她想象中高，黄土泛着潮气，踩上去软乎乎的，像是底下埋着什么活物。
她绕着土堆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客厅的窗户上——窗玻璃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指甲刻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有人吗？”
她喊了一声，声音在院子里打了个转，没得到任何回应。
屋里静得可怕，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她握着门把手推开客厅门，最先看到的是墙上挂着的雪景画，画里的巷子灰蒙蒙的，19号的窗户亮着灯，里面隐约有个人影。
苏晓凑近了些，突然发现那影子没有头，心脏猛地一跳，再揉眼时，影子又变成了模糊的一团，像是刚才的错觉。
“肯定是太紧张了。”
她拍了拍胸口，把行李箱拖进卧室。
卧室的地板很干净，像是刚被人打扫过，只是墙角的缝隙里，嵌着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颜料。
书桌上摆着一套画具，红色的画笔断了半截，笔毛上还沾着点土——大概是前租客落下的。
她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刚把几件衣服放进衣柜，就听到客厅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画框掉在地上的声音。
苏晓攥紧了衣角，慢慢走到卧室门口，探头往外看——雪景画好好地挂在墙上，只是画里那扇亮着的窗户，灭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听筒里没有声音，只有一阵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在刮木头，一下，又一下，和她昨天在报社熬夜改稿时，听到的打印机卡纸声格外像。
“喂？
哪位？”
她对着电话喊了两声，刮擦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沙哑的男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开衣柜……”电话断了。
苏晓盯着手机屏幕，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她看向卧室的衣柜，柜门紧闭，上面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写着“里面的东西别碰”，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左手写的。
她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慢慢走到衣柜前，手指刚碰到柜门，就听到衣柜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撞在了木板上。
苏晓的手顿在半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想起刚才在院子里踩过的土堆，想起画里没有头的人影，想起那个陌生电话里的警告。
可她还是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空无一物，只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苏晓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真的太焦虑了，才会疑神疑鬼。
可就在她准备关柜门时，目光扫过衣柜的顶板——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封皮上沾着点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
她踮起脚把笔记本拿下来，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一行工整的字迹：“2020年9月15日，搬进来的第一天，房东说这里很安静，适合写小说。”
落款是“陈默”。
苏晓的心跳漏了一拍——陈默？
这个名字她在报社实习时见过，是个小有名气的悬疑小说作者，三年前突然失踪，警方查了半年都没找到人，最后按失踪人口结案了。
她继续往下翻，笔记本里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到后面几乎认不出：“听到刮擦声了，在门后，好像有人在找什么……画里的人影动了，它在看我……院子里的土堆在鼓起来，晚上能听到挖土的声音……”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用红色的笔迹写的，像是用鲜血写的：“它要凑够五个，下一个是我，再下一个……”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苏晓的手指冰凉。
五个？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客厅看到的雪景画，画里的窗户里有三个没有头的人影——加上陈默，加上那个打电话的人，再加上她……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铁锹铲土的声音。
苏晓冲到窗边，往院子里看——土堆旁站着个高大的黑影，背对着她，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正往土里埋什么东西。
黑影的肩膀很宽，穿着件黑色的外套，和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照片上的男人穿的外套，一模一样。
那张照片是陈默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女人笑得很开心，脖子上戴着条银色的项链，而此刻，那条项链正挂在黑影的脖子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苏晓的喉咙发紧，她想起刚才那个陌生电话里的声音，想起笔记本里的警告，想起衣柜顶板上的笔记本——那个黑影，是陈默？
可陈默不是失踪了吗？
黑影突然转过身，苏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黑影没有头，脖子的断面处沾着泥土和碎肉，青白色的手指握着铁锹，正朝着她的窗户，慢慢抬起。
她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她看着黑影一步步走近，看着铁锹上沾着的土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和笔记本里写的“挖土的声音”一模一样。
就在黑影走到窗下时，苏晓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她颤抖着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在报社的主编：“晓晓，你之前查的陈默失踪案，有新线索了，警方在锁灵巷19号的土堆里，发现了他的……他的什么？”
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发现了他的笔记本，还有半根手指，DNA比对成功了。
对了，警方还说，19号的前几任租客，都失踪了，你现在在哪？
千万别去19号……”主编的话还没说完，苏晓就看到黑影举起了铁锹，朝着窗户砸过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她尖叫着往后退，却撞到了身后的衣柜。
衣柜门突然自己打开，里面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她的脚边——是半根手指，指甲缝里夹着红色的线，和书桌上那半截红色画笔上的线，一模一样。
黑影从窗户跳了进来，青白色的手朝着她的脖子伸过来。
苏晓看着那只手，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它要凑够五个”。
她猛地抓起书桌上的红色画笔，朝着黑影的手刺过去。
画笔刺进手背上的皮肤，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苏晓趁机推开黑影，朝着门口跑去。
可刚跑到客厅，她就停住了——墙上的雪景画里，窗户又亮了起来，里面站着西个没有头的人影，正朝着她，慢慢挥手。
而院子里的土堆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新的铁锹，正插在土里，等着埋下第五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