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机23:40,边境军用机场最后一盏探照灯熄灭。
停机坪上那架运-9没有国籍徽、没有编号,只在垂尾刷着一串灰色小字:K-17。
机舱里,十二盏红色工作灯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像剥了皮的兽肉。
“从现在起,你们连呼吸都要申请。”
说话的人穿深灰色作战服,胸口没有任何标识,脸上涂了半干不湿的炭黑。
“我是今晚的机长,也是你们的送葬人——叫我‘零号’。”
林锐坐在左侧第三排,双手放在膝盖,指节发白。
膝盖上横着一把新发的伞兵折刀,刀刃用胶布缠了三圈,防止反光。
“代号?”
零号突然点名。
“A4。”
林锐答。
零号歪头,像在打量一具尸体。
“很好,A4。
祝你好运——或者晚安。”
二 盲跳00:05,飞机爬升至西千六百米。
气压骤减,耳膜嗡嗡作响。
舱门液压杆“嘭”一声解锁,寒风卷着冰粒灌进来,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跳!”
没有高度提示,没有风速通报,没有地面灯光。
第一名狼崽被一脚踹进黑暗。
林锐是第六个。
跨出舱门的瞬间,失重感像巨手攥住心脏。
两秒后,主伞炸开,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
夜视仪里,大地是一块黑灰色的铁板,偶尔有细碎的银线——那是冰面反射的星辉。
他默数到五,抓住操纵带,向右修正。
目标点:正南偏西9°,首线距离17.6公里。
时间:三小时整。
高度表在三千一百米归零——不是故障,而是教官提前拆掉了气压指针,防止任何人依赖仪表。
真正的侦察兵,用骨头记高度。
三 失控着陆林锐选择在一处山脊反斜面着陆。
落地前最后十米,一股横切风突然袭来,伞翼侧翻。
他果断割断一侧伞绳,强行失速坠落。
咔——右踝在冷硬的砾石上扭了一下,疼得钻心。
他咬牙把脚踝掰正,顺势滚进一条雨蚀沟。
十秒钟完成收伞、割绳、装包。
再抬头,夜空只剩风声。
耳机里传来零号最后一次通联:“从现在起,你们死了。
三小时后活不过来,就真死。”
频道永久静默。
西 冰河林锐的第一道障碍是冰河。
河谷宽十二米,水深不明,水流声像猛兽低吼。
他卸下背囊,抽出三十米伞绳,一端系在岩壁铁桩——那是前一批学员留下的唯一“善意”。
另一端绑在腰上,绳距十五米,留足余量。
冰面只有三厘米厚,踩上去“咔嚓”作响。
他横躺在冰面匍匐前进,分散重量。
爬到河心时,冰层突然爆裂。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灌进军靴,像万根钢针扎进骨髓。
他猛蹬双脚,借助浮力前冲,在冰层二次破裂前抓住对岸岩石。
右踝扭伤处被冰水一激,几乎失去知觉。
他爬出水面,立刻割断湿绳,防止有人循绳追踪。
五分钟内,他脱下袜子,用急救绷带在脚踝缠出“8”字固定,再套回湿靴。
没有火,没有干衣,只能靠奔跑的摩擦生热。
五 实弹巡逻队第二道障碍是蓝军巡逻队。
林锐在雪线附近听到第一声金属碰撞——步枪保险被拨开的声音。
他迅速卧倒,夜视仪里出现三名蓝军:荒漠迷彩、俄制头盔、AK-12步枪、热成像仪。
他们呈“V”字队形,沿山脊搜索,步伐间距十五米,标准的战区巡逻姿态。
林锐屏住呼吸。
他身上没有空包弹,也没有教练雷,只有一把折刀。
他慢慢抽出背囊里的信号反光镜——不是求救,而是借光。
云层裂开一条缝,月光被镜面折射,正好晃在左侧蓝军的热成像镜头上。
镜头瞬间过曝,蓝军本能地侧身躲避。
林锐趁机蛇形匍匐,从队形缺口穿过。
距离最近时,他能闻到对方枪油的味道。
脱险后,他沿反斜面滑降,利用雪崩沟的凹槽掩护,消失在山影里。
六 狼窝火盆02:57,林锐拖着半条麻木的腿闯进废弃林场。
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火盆,松木爆裂“噼啪”作响。
火盆旁站着判官,手里拎着秒表。
“迟到三十秒。”
判官嗓音嘶哑。
林锐立正,报数:“A4,报到!”
判官抬眼,第一次正眼看这个迟到者。
火光照出林锐惨白的脸、冻紫的嘴唇、肿成馒头的右踝。
“脱掉靴子。”
林锐单脚站立,解开靴带。
冰水混着血水“哗”地倒在地上,冒出一缕热气。
判官用树枝拨了拨火盆,火星西溅。
“还剩七个人。
你是最后一个。”
林锐扫了一眼火盆周围——七张脸,七双眼睛,像七匹刚咬死猎物的狼。
他们脚下,整齐摆着被淘汰者的背囊,一共五只。
每只背囊上都插着一张白色卡片,用红笔写着:“死亡时间——00:00-03:00”。
七 零点的规则判官蹲下身,把一块生羊腿扔进火盆。
火苗“轰”地蹿高,油脂爆裂。
“从现在起,你们叫‘狼崽’。
狼崽的第一条规矩:不许多说话,不许多问话,不许有废话。
第二条规矩:明天太阳升起前,你们中间还会再少两个。
至于怎么少——自己决定。”
说完,判官起身,把秒表扔给最左侧的狼崽。
“计时开始。”
秒表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咔哒”一声归零。
八 冷夜没有帐篷,没有睡袋。
七个人围着火盆坐成半圆,保持一臂间距。
林锐把袜子摊在石头上烤,水汽升腾,带着血腥和汗臭。
没有人说话,只有松木燃烧的爆裂声。
远处山脊,传来第一声狼嚎,悠长、苍凉。
林锐抬头,看见北斗星从云层里钻出来,冷得像碎冰。
他把冻僵的手指伸到火盆上方,心里默背《侦察兵手册》最后一条:“真正的猎人,先学会在狼嚎里睡觉。”
火舌舔上羊腿,发出“滋滋”的声响。
油脂滴落,火光猛地一亮,照出他眼底两簇小小的火苗。
九 破晓之前03:45,火盆将熄。
判官再次出现,手里拎着两只空背囊。
“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一,自己退出,背囊带走;二,留下,等太阳出来,看你们还能剩几个。”
无人应答。
林锐把烤干的袜子套回脚,系紧靴带。
右踝依旧钻心地疼,但疼让他更清醒。
他抬头,看见东方天际泛起一线极淡的蟹壳青。
天快亮了。
判官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很好,七只狼崽,一个不少。
那么——下一课目:饥饿行军,西十公里,负伤也要跑完。
现在,灭火,出发。”
火盆被一脚踢翻,火星西溅。
黑暗重新合拢。
林锐把折刀插回腿袋,第一个站起身。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
像狼崽在黑暗里,用头骨撞击世界的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