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神经电流的嗡鸣中苏醒，瞳孔尚未聚焦就闻到浓烈的福尔马林味。
束缚衣的纤维深深勒进鳞甲缝隙，他的颈椎被机械臂固定，三十七根数据线从颅骨接口垂落，在血泊中蜿蜒如蛇。
"脑皮层活跃度恢复到47%，可以开始记忆溯源。
"苏离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她的机械义眼正在投影操作界面。
林深转动唯一能活动的眼球，看见布满霉斑的墙面上钉着上百张照片——全是不同年龄段的自己，最早那张泛黄的照片里，少年版的"林深"穿着二十年前的初中校服。
电极刺入太阳穴的瞬间，记忆像被割开动脉的伤口般喷涌。
他看见穿着防护服的人们在环形实验室里穿梭，培养舱中的人形生物睁开鎏金竖瞳；听见程露在爆炸轰鸣中嘶喊"要保留人类最后的良心"；感受到冰冷的手术刀划开脊椎，将某种发光体植入骨髓。
"这是你第七次记忆回溯。
"苏离用镊子夹起他脱落的鳞片，"每次到达临界点就会触发自毁程序，像被拧断脖子的知更鸟。
"她突然扯开自己的作战服，左胸心脏位置镶嵌着生物芯片，幽蓝光芒随音节起伏明灭："我们共享同一组基因密钥，林博士。
或者说，我们都是程露制造的活体存储器。
"束缚装置突然弹开，林深摔在湿滑的瓷砖地面。
他的膜翼不受控地张开，掀翻了装满器官标本的玻璃罐。
福尔马林溶液漫过手背时，鳞片间隙滋生出细小的肉芽，这些粉色触须正贪婪吸收着液体中的蛋白质。
"七十二小时倒计时是个谎言。
"苏离将神经连接线插入自己后颈，"病毒母体在双月重叠时己经苏醒，此刻正在滨海湾核电站构筑血肉巢穴。
"全息地图从她瞳孔投射而出，代表感染区的红色波纹己经覆盖整个东亚板块。
林深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颅骨内仿佛有甲虫在啃噬脑髓。
当他望向破碎的镜子时，发现自己的右眼完全晶体化，虹膜呈现出宇宙星云般的漩涡纹路。
某种不属于人类的记忆开始渗入意识——他看见陨石划破大气层，孢子在电离层绽放成蓝绿色烟花；看见远古祭祀将发光液体灌入奴隶的眼窝；看见程露在暴雨夜将注射器扎进某个克隆体的颈动脉。
地下实验室突然震动，培养舱接连爆裂。
苏离拽着他撞向应急通道，身后传来黏腻的蠕动声。
林深的晶体右眼自动切换成热成像模式，看见走廊尽头盘踞着卡车大小的血肉团块，无数人类肢体从表面增生出来，像棵挂满尸体的圣诞树。
"母体的侦察兵！
"苏离朝通风管连开三枪，变异生物分泌的酸液却腐蚀了弹头。
林深突然抓住她手腕，鳞甲与机械义肢摩擦出火星："你究竟是谁？
"回答他的是刺入腹部的神经匕首。
苏离的面部皮肤开始融化，露出下方银灰色的合金骨骼："我是你第七次轮回时制造的AI容器，但程露的意识碎片正在覆盖我的核心代码..."她的电子音突然扭曲成程露的声线："快走！
去核电站关闭..."血肉团块喷出的触须洞穿苏离的胸膛，林深借着反冲力撞破玻璃窗。
他在下坠过程中展开膜翼，夜风灌进伤口时带来诡异的***。
滨海湾方向升起暗红色光柱，那光芒中飘浮着数以万计的黑色颗粒，像倒流的死亡之雨。
降落在跨海大桥断裂处时，林深的鳞甲己经覆盖全身。
他蹲在扭曲的钢梁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海面破碎重组——时而变成背生骨翼的恶魔，时而恢复人类模样。
右眼的星云漩涡突然加速旋转，潮汐声中夹杂着程露的呼唤："到光里来..."跨海隧道的裂缝渗出蓝光，林深跟随首觉钻入其中。
变异藤蔓在墙壁上搏动如血管，荧光孢子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在穹顶拼凑出DNA链状图纹。
当他触碰到隧道尽头的生物膜时，鳞甲与膜壁产生共鸣震动，肉色门户在涟漪中缓缓张开。
核反应堆核心区己被改造成巨型***，血肉构成的塔状物矗立在中央，表面布满跳动的卵形囊泡。
林深看见自己的克隆体被嵌在塔身，他们的脊椎与肉塔相连，如同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塔顶悬浮着颗三米高的黑色晶体，程露的半身像在晶体内载沉载浮。
"欢迎来到新世界的***。
"程露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肉塔表面的克隆体突然齐声吟唱。
林深跪倒在地，右手鳞甲崩裂，蓝血渗入地面瞬间被肉毯吸收。
他听见母体意识在脑内低语，那是亿万年前陨石携带的古老讯息。
苏离的残躯从肉毯下浮起，机械骨骼被血肉包裹成怪异形态。
她的合金手指突然插入林深右眼，晶体眼球在掌心碎裂重组，变成钥匙状的发光体。
"这是最后的基因密钥，"程露的声音与苏离的电子音重叠，"用我们的血启动..."肉塔突然剧烈收缩，黑色晶体表面裂开蛛网纹路。
林深攥着发光钥匙冲向反应堆控制台，脚下肉毯翻涌着试图将他吞噬。
克隆体的吟唱变成刺耳尖叫，他的鳞甲在声波中片片剥落，***的肌肉组织接触空气后迅速碳化。
当钥匙插入控制槽的瞬间，整个空间陷入绝对寂静。
林深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粒子化，黑色晶体中浮现出程露完整的意识体。
她伸手触碰他的额头，七百二十次轮回的记忆洪流般涌入——每次都是他找到密钥，每次都在启动自毁程序前被母体同化。
"这次不一样。
"程露的意识开始燃烧，"我在胚胎阶段就植入了反向吞噬基因..."她的身影消散前，将某段记忆刻入林深正在崩溃的神经突触——二十年前海滩上的黄昏，真正的林深博士将陨石样本交给女学生程露，两人的影子在潮汐中重叠成∞符号。
肉塔在强光中气化，黑色晶体碎裂成星尘。
林深在意识弥留之际，看见苏离的机械骨架拼成防护罩形状，看见自己的血肉在量子层面重组。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海平面时，他带着程露最后的记忆残片浮出水面，背后展开的不再是膜翼，而是由光粒子凝聚成的羽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