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巷子口里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身上带着水汽，为首的女人低下身笑眯眯地开口:“小祁，你奶奶呢？”云祁有点怕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怯懦懦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口水。
女人歪着头，温润的眼睛盯着她。
云祁想伸手比划什么，奶奶拄着拐杖出来了。
“喏，你们家钥匙。”
云奶奶抛出一串钥匙，神态有些不大高兴，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这次回来了就安分点，别再惹事生非了。”
女人将钥匙递给身后的半大男孩，笑着陪笑道:“好的奶奶，我们会的。”
云祁好奇地看着往巷子深处走去的人影，转身朝奶奶疑惑地眨了眨眼。
云奶奶揉着云祁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云祁啊，以后见到那个阿姨身后的男孩，记得要绕着走，那是你的劫。”
云祁似懂非懂懵懵地点点头，余光却看到那两道人影消失在巷口才肯收回。
她吸溜了一口手里的豆浆，巷子口的雾气被划破，那个半大男孩噔噔噔突然又折返跑到云祁跟前，伸出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妈妈买的桂花糕，说你爱吃，刚才忘记给你了。”
云祁呆呆地咬着习惯，男孩却不管她接不接受，拉着她的手轻轻将袋子勾在她的手腕上，转身向浓雾里走去，半道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挥手向她大喊:“对了，我叫宋渡，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渡！”虽然那个男孩隐在浓雾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祁就是能看见宋渡脸上的笑容，而且不是一般的灿烂。
一云祁抿了抿嘴，将嘴上的口红涂抹均匀，旁边的同僚吴音急忙催促着:“快快快，小云，该我们上场了。”
云祁应了声，一甩袖子，随着登上了台。
偌大的剧院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灯光聚集到红绸包裹的戏台上时，所有人都噤了声，屏气凝神看着戏台。
云祁起腔，声音细腻婉转，又有穿透力又有韵味，将这一场昆曲表演得淋漓尽致。
台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祁身上。
云祁生得好，一双眼睛眼波流转，随便一瞥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台下人的情绪都随着她的表演牵动，表演到极好处，前排的看客兴奋地往台上扔着钱币。
一曲结束，剧院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台上的戏曲演员弯腰致谢，不断有人上台往她们手里放着贵重的礼物或者钞票。
在戏曲文化里，这被称作头彩，是对戏曲演员的实力的认可与肯定。
云祁手里也放着不少，她不断弯腰致谢，身体突然被人托住。
“你今天真漂亮。”
云祁身体僵硬了一下，后退一步避开了肢体接触。
那是京城的公子哥林儒秋，听吴音说，人挺风流，欠下过不少风流债。
但他生得好，还是有很多女人对他趋之若鹜。
对昆曲一窍不通的他，最近倒是经常来剧院，对于云祁的每一场戏，倒是一次也没落下。
林儒秋无视云祁的刻意回避，自顾自说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吗，云小姐？”说完尾音上扬，带着一股慵懒的意味，仿佛对云祁势在必得。
“小云今晚上和我们有约了。”
吴音勾住云祁的脖子，往后和林儒秋拉开一段很大的距离，向他伸出手:“而且我们小云出场费可是很高的！”林儒秋勾起唇角，“是吗？云小姐出场费一般多少？”吴音竖起两根手指，在林儒秋眼前晃了晃。
林儒秋食指屈起抵着下巴，试探道:“两千？”吴音翻了个白眼，嗓音洪亮:“两万！”云祁缩了缩脖子，拍拍即将把画风拉得更远的吴音，笑道:“好了好了，小音。”
林儒秋呵呵笑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两万我还是出得起的，就看云小姐愿不愿意赏脸了。”
说完还将目光投向云祁，仿佛在等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吴音一脚踢在他腿肚子上，“想得美你！”林儒秋瘸着腿哇哇大叫，那股风流倜傥的样子瞬间荡然无存，幽怨地盯着吴音，“你还是这么母老虎啊，小心嫁不出去！”吴音冲他做了个鬼脸，扯着云祁就下台了。
吴音和林儒秋是高中同学，后来两人还谈过一场恋爱，但是因为恋爱观点不同就分了。
吴音觉得谈了恋爱自己的梦想事业也不能落下，而林儒秋却劝说吴音不要再唱戏，他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在梦想和爱情之间，吴音选择了前者。
其实云祁挺羡慕吴音这样的人，大大咧咧，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出非常明确的决定，不至于到了最后依旧藕断丝连，最后两败俱伤。
二下了台，卸了妆，团里几个人约了聚餐，云祁想尽快回家冲个热水澡，美美地刷手机，就拒绝了。
临离开剧院的时候，有个外卖小哥给她打了电话，说将她的外卖放在剧院门口了。
云祁满头雾水，寻思着自己也没点外卖啊，还想多问的时候，外卖小哥已经挂断电话了。
云祁叹了口气，到剧院门口拿到了外卖。
名字电话号码都是她的，一点没错。
她疑惑地打开包装，一股桂花清香扑鼻而来，桂花糕还是热的，温温地咬在嘴里，暖肺又暖心。
知道她的电话号码，还知道她喜欢桂花糕的，只有一个人。
云祁满心雀跃。
宋渡回来了。
可旋即内心那股雀跃又被失望掩盖，宋渡宁愿给她点外卖也不愿意来见她。
她气气地咬着嘴里的桂花糕，仿佛那就是宋渡，她要将他嚼碎了吃进肚里。
思忖半天，云祁还是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曾拨通过的电话，紧张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音。
这几年她一直没换电话号码，她不知道宋渡有没有换电话号码。
宋渡一直不联系她，她也和他赌气。
两个人就像小孩子，谁也不让着谁。
“喂？”手机里传来清亮的男声。
云祁急急地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回了一声喂。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是宋渡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他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挺好的。”
云祁又咬了一口桂花糕，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宋渡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进食的声音，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云祁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模样。
他将手机换了个手拿，笑着问道:“好吃吗？”“甜甜的。”
云祁将纸袋扔进垃圾桶，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思考良久的话:“见一面吗？”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阵沉默，云祁低头，注意力全都放在听筒上，手心里浸出了细密的汗。
宋渡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眼睛望着前方某处低低地笑了起来，轻声骂了两个字:“笨蛋。”
云祁没听清，拔高了音量问道:“你说什么？”宋渡也拔高了音量，把手机拿开，冲马路对面低着脑袋的云祁大声道:“我说，笨蛋，抬头看！”三宋渡穿着卡其色的大衣，斜靠在路灯杆上。
细碎的头发遮住挺拔的眉骨，他冲云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趁着绿灯，宋渡跨过街道，来到了云祁身边。
云祁怔怔的，心跳声隔绝了一切，她的眼里只能看见宋渡。
宋渡刮了刮她的右脸颊，随即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将一朵指腹上的桂花伸到她面前道:“留着当晚饭吃啊？”云祁回神，捏着手，将头缩进衣领里，闷闷地睁着眼睛望着他，不说话。
明明她内心积攒着好多话想对宋渡说，可真正见到他后，她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宋渡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将云祁翘边的头发往下压了一压，拍干净她身上残留的桂花糕渣，拉着她看着手机导航找着吃饭的地儿。
走着走着，云祁的声音从衣领里传出来:“黑黑的。”
宋渡不明所以，云祁指了指他的脸。
柔软温暖的指腹触及到略微冰冷的小麦色皮肤，让宋渡的心漏掉了半拍。
云祁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他心动。
“脸。”
“我在***，没变成猴子***都不错了。”
宋渡笑笑，云祁也跟着他笑。
宋渡没上大学，高考结束后他就参了军，被派到***驻守边疆。
宋渡找了一家淮阳菜馆，云祁是苏州人，向来吃得清淡，喜甜。
他给她夹了一只红烧狮子头，云祁小口抿着，目光时不时偷偷看向宋渡。
宋渡失笑，又找服务员要了一份甜品推在她面前，道:“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云祁瞬间脸红到耳根，轻声反驳:“谁看你了？”“是吗？”宋渡捏着下巴，好奇发问:“那脸红的是谁？”看着云祁越来越红的脸，简直就像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宋渡咽了口口水，咳嗽了两声，正襟危坐。
正当时，他们不远处的一桌哄哄闹闹，有人端着酒杯过来。
吴音将一杯酒拍在云祁面前，调侃道:“难怪不和我们一起呢，原来是有小男友了，来来来，小云，你可得给我们赔罪啊？”她一起哄，她身后的人就跟着哄闹起来。
云祁想要反驳，转头又看到宋渡睁着很亮的眼睛看她，鬼使神差地那股想要反驳的劲儿就下了去。
云祁和吴音关系不错，但是云祁性子静，反而有的时候和吴音相处会让自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
云祁有些不知所措，吴音显然是喝醉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云祁恨恨磨牙，看着眼前的男人，选一个饭店怎么就偏偏碰上了吴音。
宋渡看着面前小老虎一样的云祁，哑然失笑，自然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吴音一下来了兴致，看见这种英雄救美的场合她自然压抑不住心中的兴趣，又满上了一杯。
云祁看了一眼宋渡，推搡着吴音，一路将她推回了她的桌子面前。
吴音抱着云祁手臂，嘴里嘟囔着再来一杯再来一杯，有上句没下句，下一刻歪着脖子在同行的同事怀里睡着了。
云祁呼了口气，再来一杯那还得了，她猛然想起什么，心道:不好！转头一看，果不其然，宋渡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宋渡他啊，可是个一杯倒！四云祁扶着摇摇晃晃的宋渡走在街上，时不时有人侧头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本想送宋渡回家，询问了半天，也没从宋渡断断续续的嘴里知道他的住址。
云祁摸出宋渡的手机，企图在里面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摁亮屏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看那个角度，应该是***的。
少女的侧脸映照着柔和的灯光，稚嫩而又饱满，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那是十七岁的云祁。
云祁愣了一愣，宋渡为什么会用自己的照片当屏保。
旋即她又甩了甩脑袋，将那思绪甩了出去，当务之急是先将宋渡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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