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僵持,被手背上传来的细微痒意打破。
棠晚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下意识低头。
“晚晚。”
谢无咎抚过她结痂的伤痕,带着难以言喻的专注。
“你师父......极有可能落入了沈丞相之手。”
师父?
棠晚眼前闪过一片血色弥漫的景象。
碎裂的屏风、倾倒的香炉,一个模糊的身影将她护在身后......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大颗大颗砸在身前棉被上。
棠晚分不清这心痛,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原主的。
“别怕。”
谢无咎手臂环了上来,以保护的姿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定会将她老人家平安救出。”
声音稳稳落在她发顶,可棠晚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跳出另一个画面。
山坡上,他也是这样抱着泫然欲泣的沈见微,柔声安慰道:“别怕。”
巨大的排斥感猛地攫住了她。
棠晚用尽全力从他怀里挣脱。
伤口霎时撕裂,血迹从纱布下渗了出来,蔓延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谢无咎反应极快,铁钳般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
可旋即他的手又松了几分,像是怕弄疼她,“莫要伤了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无咎哥哥......”带哭腔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我查到爹爹把苏前辈关在......”话音戛然而止。
棠晚抬头,正对上推门而入的沈见微。
少女一袭素白罗裙,亭亭而立。
脸上泪痕未干,眼尾还带着楚楚动人的红晕。
看着谢无咎紧贴在棠晚腰上的手,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愕然睁大,清丽的小脸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
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谢无咎回过神来,揽她的手非但没有放开,甚至更紧了几分。
棠晚一时没能挣脱,不由微微蹙眉。
过了好半晌,沈见微才平复下来:“苏......苏前辈......被关在相府地牢。”
相府地牢?
棠晚呼吸一滞,注意力瞬间偏移,脑中飞快闪过书里的只言片语。
相府地牢藏得极深,踏错一步就会触发毒箭;且沈丞相喜爱收集奇物,府中毒药应有尽有,还豢养了猛兽、蛊虫。
师父被关在那里,万一......棠晚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师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疼爱棠晚的人。
既然她占据了“棠晚”的生命,就一定要扛起她的责任。
她闭上眼,拼命地回想书中的细节,想找到哪怕一丝关于师父被困的线索。
可那几章她当时看得心浮气躁,根本没用心去记......谢无咎的目光,始终紧锁在她的伤口上,眉头拧成死结:“你的伤需要......我没事!”
棠晚睁开眼。
“皮外伤而己,救师父......救师父才是最紧要的!”
她强撑着想要下床,谢无咎连忙扶住她,眼中心疼和焦灼难掩:“别这样!”
“师父......师父待我如亲生女儿。”
棠晚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固执地不肯让它们落下。
“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谢无咎沉默了。
深邃的目光在她倔强的脸上逡巡许久,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叹息。
“......好。”
他点头,“我们即刻动身救人。”
棠晚眼中亮起希冀的光芒,刚要开口——一只温热的手掌托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首视他幽深的眼眸。
“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安排。”
谢无咎的话掷地有声。
“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逞强妄为。”
掌心避开了她颈上的淤青,他喉结滚了滚,哑声重复:“听话,嗯?”
尾音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棠晚心中一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状况。
若想从那等险地救人,眼前的谢无咎,是她唯一的倚仗。
于是她面上飞快地服软,点了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见她听话顺从,谢无咎唇角勾起淡淡笑意。
落在不远处的沈见微眼中,比冰雪还要刺骨。
她转过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谢无咎在房中停留了许久。
一下楼,他便看到沈见微独自坐在一角,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
她眼眶红肿得厉害,显然刚刚哭过。
见到他的身影,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站起身快步迎上前。
“无咎哥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棠晚她还好吗?”
谢无咎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微垂着眼,避开了她探询的目光。
“伤势暂时稳住了,只是......她有的事不记得了。”
“不、不记得了?”
沈见微一时没理解,重复了一遍。
反应过来后,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谢无咎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拂开,但终归还是没有。
沉默几息,他轻叹一声:“......别多心。”
话说得温和,但那不露痕迹的距离感,却让沈见微心头一紧。
自昨日他抱着受伤的棠晚回来,这种若即若离的冰冷感就如影随形。
她强压下心头酸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无咎哥哥。”
她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抬眼望向他俊秀的侧脸。
“你说过的,等这次事情结束,要带我回明月山庄。”
那是他亲口许诺的,关于两人的未来。
谢无咎身形一僵。
“......对不起。”
许久,三个字才从他薄唇中挤出。
他侧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拒人千里的背影。
“我恐怕......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