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希雅从未想过与池沼的再一次会面是在这样尴尬的场面。
说实话,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变美,变优秀,变独立,然后再次重逢池沼时狠狠打脸他的场景。
或许是在行业峰会的演讲台,她作为新锐企业家侃侃而谈,池沼坐在台下,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或许是在街角的咖啡馆,她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抬眼撞见他,淡淡一句“好久不见”,云淡风轻得像从未认识过。
无论是哪种,都该是她赢了。
可事实是此时的俞希雅,早就没了4年前被池沼拒绝的骨气和强烈的自尊心。
毕竟她真的如当年池沼朋友们口中的那样,成了一个低俗浪荡的外围陪酒女。
头顶的水晶灯晃了晃,闪着柔和又明亮的光,一如当年自己给池沼告白那夜礼堂的光。
脑中又响起池沼当时冷硬的话语和嗤笑的唇:“俞希雅,你怎么有胆量和脸皮说你爱我这种蠢话。
你爱我?你凭什么爱我,你的爱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爱往往是你们这些人对自己不了解的阶层的自我臆想,无法在金钱,身份,地位甚至感情里获得上位。
所以就会幻想着我或者我们这一类的人,哪怕拥有一切,依旧渴望着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这是你们唯一可以给的出的,不用被放在衡量一切的天平前衡量的你们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因为爱不可估量,所以你们可以无限的夸大它的价值和作用。
你甚至可以一次又一次毫不心虚的,坦荡的用爱来包裹着你的欲望和野心、你的愚蠢和你的洋洋得意。
因为只要在这一份利用上面套上一层你爱我的虚假包装壳,所有的一切不可避免的现实问题都可以被抹平。
可是俞希雅,我不是傻子,你说你爱我,你爱我什么呢?
你爱我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可以帮你谋取福利,帮你划掉一次又一次的逃课记录,帮你拿到社会积分,帮你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发言机会和一次又一次的上台演讲。
你爱我开着豪车戴着名表,可以无限制的给你黑卡,可以帮你买你想要的包包,你想要的裙子,可以让你在你的所谓的小姐妹们面前抬起头,可以让你拥有虚假的快乐。
你爱我身份地位斐然,你可以从中获利,甚至可以过上一步登天的生活,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往上爬,不需要像和你一样家庭出身的同学一样一个月兢兢业业当着白领拿着那几千块的微薄的薪水。
你清楚的知道,那点钱甚至连我送你的一条***的1/5的价格都不到。
俞希雅,你用爱标榜起你对我的所有利用,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甚至有胆量去向你所谓的朋友吐槽我的性格,我的私人事情。
我对你的太过纵容,让你错误的预估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也抬高了你自己的身价。
你有了一种错觉,你以为我们是平等的,你以为你的爱很高贵和值钱对吗?
俞希雅,你怎么会那么天真?
我们从始至终都不是平等的。
两个并不平等的人,怎么可能产生爱情这种东西。
现在,收起你这些廉价的东西和你廉价的爱,滚出去。”
好难堪的话语,好首白的拒绝,好失败的告白。
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难过。
俞希雅闭了闭眼,让自己从回忆里迅速抽离出来。
果然啊,过了这么久,池沼的杀伤力依旧这么可怕。
鎏金吊灯的光芒漫过俞希雅***的后背,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刚做的长杏仁华妃同款色指甲在灯光的映照下美的惊人。
身旁的金主又一次借着碰杯的动作往她腰上贴,五十多岁的男人呼吸里混着酒气和劣质古龙水,像块发潮的海绵,黏得人恶心。
“希雅啊,跟哥去跟王总打个招呼,”男人的手在她裙摆下若有似无地蹭着,“那可是笔大单子,成了,你上次说的那只包……”俞希雅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没半分温度。
她微微侧身避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声音甜得发腻:“张总您先去嘛,我补个口红就来——您知道的,我这张脸,可是代表您的面子呢,不能出错的。”
她刻意挺了挺胸,裙摆开衩处的肌肤若隐若现,这是她摸索了半年才学会的招数。
用最首白的性感当盾牌,既能哄住眼前的金主,又能在他动手动脚时找到体面脱身的理由。
放在西年前,那个自以为找到一生依靠嚣张跋扈的俞希雅,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靠这种方式讨生活。
转身往露台走时,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嘲笑她此刻的处境。
她刚躲开张总在她腰间来回游移的咸猪手,转身就撞进一道视线里。
男人站在露台入口的阴影里,黑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肩宽腰窄。
大堂射灯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紧绷,是她刻在记忆里无数次的模样,却又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
池沼。
他身边围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显然刚结束一场谈话,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俞希雅却莫名觉得,他把她方才避开张总的动作、脸上那副精心伪装的媚笑,全看在了眼里。
张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耐烦:“俞希雅!
磨蹭什么呢?
还没好吗?”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抬到一半又停住。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
她迎着池沼的目光,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的谄媚笑容,然后转身,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那个让她厌恶的金主。
腰间的肉又被掐了一把,俞希雅笑得更甜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池沼己经收回了视线,正低头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侧脸冷硬,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幻觉。
也是,西年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池总,她是靠着男人混日子的外围女,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心脏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得发疼。
那点早就被生活磨没了的骨气,竟在这一刻,像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