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尘埃里的《小王子》与第一张便签八月的雨,像老唱片机里卡了针的旋律,淅淅沥沥,
没完没了。雨水顺着“时光旧书铺”褪色的木质招牌淌下,在门前积起一小片浑浊的水洼。
陈默蹲在水洼边,小心翼翼地把半盒打开的鱼罐头推向一只皮毛湿漉漉的橘猫。“阿黄,
吃吧。”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吞没。 阿黄警惕地嗅了嗅,才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陈默看着它耸动的脊背,思绪飘得很远。这间从母亲手里继承下来的旧书店,和他一样,
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城市的角落。书架上的书大多蒙着薄尘,
空气里浮动着旧纸页特有的、略带霉味的馨香。生意冷清得可怜,支撑他度日的,
除了微薄的租金,大概就是给街区的流浪猫喂食,
或者帮隔壁耳背的张大爷念念报纸上的大标题。 一种熟悉的、绵长的寂寥感,
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母亲去世五年了,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用故事安抚受伤小小心灵的儿童心理咨询师,
只留给他这间书店和右耳上这枚触手微凉的素银手镯。他继承了母亲的温和,
也继承了她对他人痛苦的敏锐感知,却似乎唯独遗忘了那份抚慰人心的力量,
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却又害怕灼伤的矛盾。“啪嗒。
” 一声轻微的闷响从身后传来。陈默回头,看到书架最上层,
一本旧得发黄的《小王子》歪斜着滑落下来,砸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 他起身走过去,
弯腰拾起。书页散开,一张边缘带着焦黑痕迹的纸片,像一片枯叶,飘然落在他的脚边。
陈默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他捡起纸片。 纸片质地粗糙,
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匆忙撕下的。上面用略显潦草的蓝色墨水写着:苏小满,22岁,
右耳后有颗小痣。 愿望:8月15日21:00前,
别让男友周阳在和平路便利店提分手他会说‘你配不上我’。 落款:8月10日。
陈默的目光凝固在落款日期上。 今天,正是8月10日。 苏小满?
那个总爱在午后阳光最好的窗边位置,捧着一本《简·爱》看得入神的女孩?
她右耳后……陈默努力回忆,是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偏深的痣,像一颗熟透的红豆,
藏在细软的发丝里。上周……周阳?那个穿着花哨衬衫、眼神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年轻人?
陈默确实见过他一次。就在书店门外,苏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阳则一脸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声音拔得老高:“你连杯奶茶都选不对口味!我妈说得对,
你这种女生,就是小家子气,根本嫁不出去!”说完,他摔门而去,
留下苏小满一个人站在夕阳里,肩膀微微颤抖,像一片被风吹得无处着落的叶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陈默心头。是荒谬?是惊疑?还是……一种被隐秘召唤的悸动?
这张带着未来信息的便签,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里,
荡开了一圈圈涟漪。那个女孩眼中时常闪过的怯懦与渴望被爱的光芒,
与记忆深处母亲试图安抚的那些孩子的眼神,微妙地重叠了。
“别让他在便利店提分手……他说‘你配不上我’……”陈默低声念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片焦黑的边缘。那焦痕,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感。
他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雨丝依旧连绵。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如果……这是真的呢?如果他能……阻止这件事?
2 草莓蛋糕与未拆封的依赖8月15日,晚上八点半。空气依旧闷热潮湿,
雨后残留的水汽蒸腾着,让街灯的光晕都显得模糊不清。 和平路便利店明亮的灯光,
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一方刺眼的白。陈默站在便利店对面一株梧桐树的阴影里,
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系着粉色丝带的纸盒。盒子里是一块草莓蛋糕。他记得,
有一次苏小满对着书店里一本美食杂志上的草莓蛋糕图片,小声说过:“真好看,
一定很甜吧?”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掌心微微出汗。口袋里,那张焦痕便签像一块烙铁,
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这太疯狂了,他想。跟踪?干预别人的感情?这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事。
可苏小满那双带着怯懦又渴望的眼睛,还有周阳那日刻薄的话语,反复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一种混杂着怜悯、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需要感”驱使着他。八点四十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便利店门口。苏小满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低着头,
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她在等人。 八点五十分。周阳来了。
他穿着一件印着夸张logo的T恤,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径直走到苏小满面前,甚至没有寒暄。“行了,别杵这儿了。
”周阳的声音穿透不算嘈杂的街道,清晰地传到陈默耳中。他拿出手机,
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着,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我妈托人打听了,
你家那点破房子拆迁,撑死也就十万块钱?啧,连我家那学区房一个厕所都买不起。苏小满,
你拿什么配我?” “周阳,我……”苏小满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句“你配不上我”的预言像冰冷的刀锋,
精准地刺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就是现在! 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陈默冲出了树影。
他几乎是跑着穿过马路,无视了周阳错愕的目光和苏小满惊惶的眼神,
将那个系着粉色丝带的蛋糕盒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苏小满怀里。“小满!生日快乐!
”陈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他转向周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甚至带着点责备,“周阳?今天是小满生日,你忘了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小满抱着那个突如其来的蛋糕,彻底愣住了。她低头,
看到盒子上插着一根小小的、写着“22”的数字蜡烛——正是她的生日。便签上没有提,
但陈默记得,她有一次翻看《简·爱》时,书签上写着日期。 周阳脸上的鄙夷僵住了,
随即化为被拆穿的恼怒和一丝狼狈。他狠狠瞪了陈默一眼,又扫过苏小满怀里的蛋糕,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神经病!多管闲事!”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消失在街角。
便利店门口只剩下陈默和苏小满。街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她抱着蛋糕,
肩膀还在微微颤抖,但眼泪终于没有掉下来。她抬起头,看向陈默,
那双总是带着怯懦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像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子。
“陈默……”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蛋糕盒上的丝带,
“谢…谢谢你。这…这是我今年…最开心的生日。”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
却比哭还让人心酸。 陈默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感激和脆弱的光芒,
一种奇异的暖流混合着微妙的成就感涌遍全身。他笨拙地笑了笑:“不客气。快回家吧,
蛋糕要化了。” 苏小满用力点点头,抱着蛋糕,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深夜,陈默刚整理完书架,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店里亮了起来。是苏小满的短信。小默,
能陪我吃碗长寿面吗?我自己煮的,可能…不好吃。陈默盯着那条短信,
屏幕上微弱的光映着他的脸。犹豫了片刻,他回复:好。地址发我。
3 糊掉的长寿面与被需要的错觉苏小满租住的地方是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居室。房间不大,
但收拾得很干净,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馨气息。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旁边摆着陈默送的那块草莓蛋糕,蜡烛已经被取下。“快坐,快坐。”苏小满显得有些局促,
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把一碗面条推到陈默面前,“我…我第一次煮长寿面,
好像…有点糊了。” 面汤颜色略深,面条确实有些粘连,
上面卧着一个形状不太规整的荷包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甜腻的气息?
陈默尝了一口,汤里果然放了不少糖,甜得有些发齁。他不动声色地咽下。 “很好吃。
”他轻声说。苏小满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自己的那碗面,却没有动筷。她只是看着他,
眼神专注得让陈默有些不自在。 “小默,”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梦幻般的语气,“你知道吗?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陈默抬起头。
“周阳……还有我以前的朋友,他们都说我太敏感,太矫情,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
说我总是想太多,要求太多……”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碗沿,
“只有你……只有你觉得,我值得被认真对待。你记得我的生日,
你会在我最难看的时候出现……”她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汽,但这次,
那水光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母亲的影子再次浮现——那个总是认真倾听每一个孩子说话,
给予他们无条件的关注和尊重的女人。
他看着苏小满眼中那份全然的信赖和将自己视为唯一救赎的光芒,
一种被强烈需要、被赋予价值的满足感悄然滋生,填补了他心底某个长久以来的空洞。
这份感觉如此温暖,如此……令人沉醉。 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你值得。
”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苏小满眼中的水汽瞬间凝结,化为更加璀璨的光亮。
她猛地伸出手,越过小小的餐桌,紧紧抓住了陈默放在桌面的手!她的指尖冰凉,
带着细微的颤抖,力气却大得惊人。 “那…那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和渴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像今天这样,一直……陪着我?” 陈默的手被她攥得生疼。
那滚烫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触碰,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碎了刚才那点沉醉的暖意。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依赖背后潜藏的、不容拒绝的控制欲。
这不是他想要的“被需要”!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动作大得带翻了桌上的醋瓶。 “小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努力维持着温和的表象,“我…我是说,作为朋友,我当然可以常来陪你吃面,聊聊天。
但‘一直’……”他顿了顿,避开了她瞬间黯淡下去、充满受伤和不可置信的眼神,
“……朋友之间,互相陪伴是应该的。”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只有醋瓶在桌上轻轻滚动的声音,还有空气中那甜腻焦糊的味道,
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苏小满眼中的星光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她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默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那碗又甜又糊的长寿面。离开时,苏小满站在门口送他,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空洞而遥远,像一张僵硬的面具。 “谢谢你,小默。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走在回书店的夜路上,陈默的心绪纷乱如麻。他成功了,
阻止了便签预言的分手场景。苏小满是感激的,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可为什么……他感觉像推开了一个沉重的、带着黏腻触感的包裹?那份“被需要”的满足感,
在苏小满抓住他手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负担和隐隐的不安。
他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还有那句“一直陪着我”的执拗回响。
他推开书店的门,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店里弥漫的旧书气味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他走到书架前,下意识地想去拿那本《小王子》,
却顿住了手。 目光落在书架上,那里,一本崭新的《时间简史》旁边,不知何时,
又悄然多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带着熟悉焦痕的纸片。
4 新便签与“完美受害者”的执念书店的沉寂被那张新的焦痕便签彻底打破。
陈默捏着纸片,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苏小满那晚冰凉又执拗的触感。他甩甩头,
试图驱散那份不适,目光落在便签上潦草的字迹:林晚,25岁,
无特殊体貌特征常穿素色衬衫。 愿望:9月3日14:00前,
让抄袭她的博主林夏公开道歉林夏盗用了她的原创减肥教程视频。 落款:9月1日。
今天,9月2日。 林晚。陈默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是附近一家出版社的编辑,
偶尔会来书店,总在哲学或社科类的书架前流连。她气质清冷,说话字正腔圆,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确感,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她身上的素色衬衫总是一丝不苟,
连袖口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混乱彻底隔绝。一股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