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拎着西大袋东西刚推开家门，就见母亲陈丽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择豆角，膝盖上放着个搪瓷盆，里面堆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
客厅的老式显像管电视正播放着咿咿呀呀的越剧，音量调得不大，却填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陈丽抬头瞥见门口那西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手里的豆角“啪嗒”一声掉进搪瓷盆里，脸上立刻露出嗔怪的神色：“你这孩子，又乱花钱！
你都俩月没上班了，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
“妈，我找到工作了！”
吴广赶紧放下东西，凑到母亲身边蹲下，还没等他再说两句，胳膊就被陈丽狠狠拧了一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着讨饶，“新公司特别大方，预发了车马费，让我过两天就去报到呢。”
“车马费？”
陈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眼角的细纹挤成几道深深的褶子，满是怀疑，“什么公司这么阔气？
还没正式上班就发钱？
你可别被人骗了，现在的骗子花样多着呢。”
“是跨国大公司，正规得很，我身份证、学历证都留档了，跑不了的。”
吴广拉着母亲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声音故意发嗲，像小时候缠着要糖吃那样，“就是得先去外地培训，哈尔滨，听说半年就能调回金陵。
妈你最疼我了，肯定信我对不对？”
这招撒娇从小学用到现在，百试百灵。
陈丽果然松了手，指尖却在他胳膊上轻轻捏了捏，语气软了下来，眼圈也慢慢红了：“哈尔滨那地方多远啊，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你一个人在外头……吃饭能按时不？
衣服够不够穿？”
“孩子他妈，吵什么呢？
这么大声。”
门口传来父亲吴卫国的声音，他刚从楼下棋牌室回来，手里还攥着副没打完的纸牌，边角都卷得发毛。
进门一看见桌上露出来的足浴盆包装，他挑了挑眉：“哟，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你小子中彩票了？”
“爸，我找着工作了，这是公司发的福利。”
吴广赶紧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搪瓷保温杯，杯壁上印的“劳动模范”字样早就被岁月磨得浅淡模糊，“我给您泡杯新茶，今天超市促销买的龙井，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丽站起身，端起父亲杯里的残茶走到阳台倒掉，把茶叶渣仔细倒进窗台的小竹篓里——这是她攒了二十多年的习惯，茶叶渣晒干后缝进布包里塞进衣柜，驱虫防潮，能顶半个樟脑丸用。
“老头子，你倒好，儿子要去哈尔滨待半年，你也不管管？”
她回头瞪了吴卫国一眼，语气里带着埋怨。
“年轻人出去闯闯是好事，总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吴卫国坐到客厅的藤椅上，老旧的椅子不堪重负，发出“吱呀”一声响。
他看着儿子拆开茶叶袋，嫩绿的龙井茶叶像小剑似的蜷在杯底，滚烫的热水一冲，叶片立刻舒展开来，清新的茶香漫了满室，混着厨房飘来的油烟味，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爸，您尝尝这茶怎么样？”
吴广把泡好的茶杯递过去，杯壁烫得他指尖发麻，却依旧稳稳地送到父亲手里。
“还行，味儿挺正。”
吴卫国呷了一小口，茶沫沾在嘴角也没擦，眼神却变得认真起来，“哈尔滨我年轻时跑车去过，腊月里哈气都能成冰碴子。
要是半年后调不回来咋办？”
“要是待遇好、有发展，留下干也挺好。”
吴广坐首了些，后背抵着沙发扶手，语气格外认真，“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想好好闯闯，给您和妈挣个好前程。”
吴卫国没再追问，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巴掌，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的硬茧蹭得人发疼，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陈丽在厨房择菜的动静却突然大了起来，菜帮子扔进铁盆的声音“砰砰”作响，像是在撒气，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晚饭桌上摆得格外丰盛。
陈丽特意炖了红烧排骨，肉质炖得酥烂脱骨，筷子一戳就散；清蒸鲈鱼浇着葱丝和热油，油星子在盘底亮晶晶的；还有吴广买的酱鸭，油光锃亮地卧在白瓷盘里。
他从超市买了瓶红酒，给父母各倒了半杯，自己也斟了一点，边吃边讲着网上看来的段子，逗得陈丽首笑，可笑着笑着，眼角的泪就顺着皱纹往下滑，滴在盛着米饭的碗里，洇出一小片湿痕。
饭后吴广想帮忙收拾碗筷洗碗，却被陈丽推着往外走：“去去去，回你房间查哈尔滨的天气预报去，看看那边现在多少度，别到时候冻成冰棍，妈可没空飞过去给你送棉袄。”
吴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反手带上门，又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他打开那台两年前淘来的老爷机电脑，开机时主机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只喘着粗气的老狗。
他脱了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藏在床底收纳箱里的白T恤和浅灰沙滩裤——这是他为“穿越”特意准备的行头方便活动。
电脑屏幕慢慢亮起，他点开桌面上一个隐藏文件夹里的电影文件，却没心思看画面。
伸手从颈间拉出那枚蓝色水晶项坠，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表面的螺旋纹路硌得指腹发麻。
突然，一阵无形的波动以水晶项坠为中心扩散开来。
桌上的台灯原本还在微微摇晃，此刻却停在了摇晃的最大弧度里，灯泡的光晕也凝在半空，不再闪烁；窗外的蝉鸣戛然而止，连远处马路上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都像被突然掐断了喉咙，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
下一秒，吴广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里渐渐变得透明、淡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台老爷机还在嗡嗡作响，屏幕的光映在空荡荡的椅子上，显得格外冷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