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的钟声，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敲进“星夜便利”空旷的货架间。
墨砚尘蹲在零食区，指尖划过一袋薯片的生产日期，目光却飘向玻璃门外——不是看霓虹招牌下零星的醉汉，而是看那些砸在窗面上的雨滴。它们红得像稀释的血浆，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时，竟凝结成某种扭曲的刻痕，像是谁用指尖蘸着血，在外面写了半幅残缺的甲骨文。
“又在看雨？”收银台的老店长敲了敲保温桶，“小墨，该补货了，薯片架快空了。”
墨砚尘“嗯”了一声，拖过金属货篮。他是附近大学历史系的大三学生，为了凑古籍拓片的钱，接了这家店的夜班。旁人看来，他是个沉默寡言、总爱熬夜刷题的普通学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校服袖口下的手腕上，纹着一道极淡的、用朱砂勾勒的“镇”字古篆——那是祖父临终前用银针刺进他皮肤的，说是“防着夜里不干净的东西”。
“叮铃——”风铃突然剧烈摇晃，明明门窗紧闭。
墨砚尘心头一紧，抬头看向监控屏幕。街道上空无一人，血色雨幕里连流浪猫的影子都没有，但货架尽头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那是一截缠绕着青黑色鳞片的手臂，指甲缝里渗出黏腻的液体，滴在巧克力货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有顾客？”老店长探出头，话音未落，那只手臂猛地扯开货架！成排的巧克力砸落，露出手臂的主人——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发丝间却缠绕着活物般的蛇信，每片鳞片都泛着湿冷的金属光泽。她抬起头，眼窝深处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翻涌的、布满细小触须的黑暗，触须尖端渗出的黏液，让空气都泛起白雾。
“美杜莎……”墨砚尘脑中闪过《山海经》的批注，但这形象与古籍记载截然不同——那所谓的“石化能力”，分明是克苏鲁式的触须寄生！
女人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鸣，额间蛇信猛地射向老店长！墨砚尘来不及细想，抄起货架旁用来夹重物的金属货叉，那是他偷偷让铁匠铺在叉尖刻了微型镇神纹的“武器”。货叉格挡在老店长身前，“当”的一声脆响，蛇信撞在镇神纹上，竟爆出一串蓝紫色的电火花。
“走！从后门！”墨砚尘低吼，踢开收银台的暗锁。老店长连滚带爬地跑向储藏室，而那女人的目光已锁定了他。她周身的蛇发骤然膨胀，像炸开的黑色荆棘，瞬间卷碎了半排货架，巧克力碎屑混着黏液飞溅，在墙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墨砚尘向后急退，后背撞上冷藏柜。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以及身后女人那双翻涌触须的眼睛。他突然想起祖父说过：“仓颉造字，镇邪伏魔，但若神念残缺，便只能借物为媒。”
他猛地撕下贴在冷藏柜上的“今日特惠”便利贴，另一只手摸出工装裤口袋里的马克笔——那是他平时标注历史年份用的，笔杆上刻着极小的“史”字。笔尖在便利贴上飞速游走，墨水晕染间，一个歪歪扭扭的古篆“镇”字跃然纸上，笔锋处因用力过猛而划破了纸背。
就在女人的蛇发即将卷住他脖颈的刹那，墨砚尘侧身躲过，同时左手成掌，用家传的“断筋手”狠狠劈向女人手腕的蛇鳞关节！这一掌带着寸劲，只听“咔嚓”一声，蛇发竟像被砍断的树枝般抽搐起来。趁她吃痛收手的瞬间，墨砚尘将写着“镇”字的便利贴拍在她眉心！
“呃啊——！”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眉心的便利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她身上的蛇发如同遇到阳光的雪人，迅速融化成黑色光尘。但在光尘散尽前，她嘶哑地嘶吼出几个破碎的词：“仓颉……残魂……启言钥……在你身上——！”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消散，只留下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墨砚尘踉跄着后退，胸口剧烈起伏。他摸了摸鼻子，指尖沾上温热的液体——又是这样，每次动用那所谓的“仓颉神念”，都会流鼻血。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道淡红色的“镇”字纹身正在发烫，仿佛呼应着刚才的战斗。
启言钥……”他喃喃自语，摸到脖颈间挂着的青铜钥匙。那是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钥匙柄刻着模糊的甲骨文，形状像一扇未开启的门。刚才那女人的话，像一枚钉子，钉进他一直刻意忽略的疑惑里。
突然，便利店的监控屏幕再次雪花闪烁，一个冰冷的电子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带着机械的失真：“异常事件已记录，现场清理程序启动……编号73，执行记忆覆盖。”
墨砚尘猛地抬头，窗外的血色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玻璃上残留的血痕，还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看向货架倒塌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滩正在干涸的黑色黏液，以及黏液中，一枚若隐若现的、蛇鳞形状的……神眷碎片。
他弯腰捡起碎片，碎片入手冰凉，却让他体内的血液莫名躁动起来。口袋里的镇神手札那本祖父留下的空白古籍轻轻发烫，仿佛在呼应这枚来自“神明残响”的遗物。
“看来，”墨砚尘擦了擦鼻血，将碎片塞进手札，“我的夜班，不会再无聊了。”
储藏室的门被推开，老店长探出头，眼神茫然：“小墨，刚才……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墨砚尘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捡起地上的货架挡板：“大概是太累了，店长。我来收拾吧。”
他转过身，背对着老店长，目光落在玻璃上那些未干的血痕——它们不知何时，竟自然排列成了一个完整的甲骨文“门”字，指向城市深处的某个方向。而他体内，那缕被封印的仓颉神念，正随着心脏的跳动，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