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夜救生1992年的湘南深秋,山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
夜幕下的滑石矿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偶尔传来几声采矿的余响,在山谷间回荡。
李建国推着那辆二十八寸的永久牌自行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
车把上挂着的矿灯随着颠簸的路面晃来晃去,在黑暗中划出微弱的光弧。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浑身沾满了滑石粉,连睫毛上都挂着一层白霜。"这鬼天气,
说冷就冷。"他裹紧了单薄的工作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矿山离家有七八里路,
全是这样的山路,得走将近一个小时。快到山脚时,
必须经过一条宽阔的水渠——那是夏天泄洪用的,如今只有齐膝深的水流潺潺流过。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呜咽声随风飘来。李建国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声音断断续续,
像是被水呛住了的哀鸣。他以为是山里的什么野物,本不想理会,但那声音越发凄厉,
搅得人心慌。"唉,去看看。"他自言自语道,将自行车支在路边,取下矿灯朝水渠走去。
灯光扫过水面,终于在渠中央的一块石头旁照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浑身湿透,正用尽力气试图将头探出水面,
但水流不断将它冲倒。"造孽哟,谁这么狠心?"李建国嘟囔着,毫不犹豫地滑下水渠。
冰凉的渠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管,但他顾不得这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狗身边,
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小生命捧在手心里。小狗在他掌心瑟瑟发抖,叫声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建国用手抹去它脸上的水珠,发现这小家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怕是出生不到十天。
"这么小就被扔了,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他叹了口气,将小狗揣进怀里,用外衣仔细裹好,
只留一个小口子让它呼吸。回到家时,妻子秀英已经睡下。李建国轻手轻脚地点亮煤油灯,
找出一个纸箱,铺上旧棉絮,将小狗安置进去。然后又去厨房热了米汤,
用小勺子一点点喂给小狗。"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秀英被灯光惊醒,
披着衣服走出来问道,语气中带着不满。"水渠里捡的,差点淹死。"李建国头也不抬,
专注地给小狗擦身子。"人都养不活了还养狗?这土狗又不值钱,费那劲干嘛?
"李建国沉默了一会,只说了一句:"好歹是条命。
"二、艰难成长小狗在李建国的精心照料下,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给它取名"大黄",
虽然它那时候还小得可怜,浑身毛茸茸的像个土豆。秀英对这个小生命并不欢迎。
"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够,还要分给狗吃。"她常常抱怨道。
但李建国总是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每天清晨,他都会早早起床,给大黄热米汤,
小心翼翼地喂食。晚上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这个小生命。大黄一天天长大,
眼睛完全睁开了,是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专注和好奇。它开始蹒跚学步,
跟踉跄跄地在院子里探索这个新世界。然而,就在大黄两个月大时,秀英终于忍无可忍。
"必须把它送走!"一天晚饭时,秀英突然说道,"王婶说了,她亲戚家想要条看门狗,
正好把大黄送过去。"李建国愣住了,
筷子停在半空中:"这...大黄还这么小...""小什么小!再大点就更能吃了!
"秀英语气坚决,"明天我就让王婶来把它带走。"那天晚上,李建国辗转难眠。
他悄悄起身,来到院子里。大黄正睡在纸箱里,听见动静立刻抬起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用头蹭他的裤脚。"小家伙,你可能要离开我了。"李建国轻声说道,
抚摸着大黄柔软的毛发。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不舍。
第二天,王婶果然来了。她拎着一个竹篮,准备把大黄装走。"这狗崽子长得挺结实嘛。
"王婶说着就要去抱大黄。就在这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温顺的大黄突然龇牙咧嘴,对着王婶狂吠起来,吓得她连连后退。
"这...这狗怎么这么凶!"王婶惊魂未定地说。秀英也觉得脸上无光,
抄起扫帚就要打大黄:"反了你了!还敢凶人!"李建国急忙拦住:"别打别打!
它这是知道要被送走,害怕呢。"果然,大黄躲到李建国身后,仍然对着王婶低吼,
但眼神中更多的是恐惧而非凶狠。王婶摇摇头:"这么凶的狗我可不敢要,万一咬人怎么办?
算了算了。"说着就拎着空篮子走了。秀英气得直跺脚:"你看!现在送都送不走了!
"李建国蹲下身,轻轻抚摸大黄:"好了好了,不怕了,不送你了。"大黄立刻安静下来,
舔着李建国的手,尾巴轻轻摇晃。这场风波过后,大黄似乎更加懂事了。它从不挑食,
给什么吃什么,而且格外警惕,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发出警告。渐渐地,
秀英的态度也软化了。有一回,她晾在院里的衣服被风吹落,是大黄叼着送到她面前。
还有一次,她生病卧床,大黄竟然整天守在她房门外,不时发出担忧的呜咽声。
"这狗倒是通人性。"秀英终于承认道,开始主动给大黄准备食物。
三、忠诚守护大黄三个月大时就已经显露出看家护院的天赋。任何陌生人靠近院子,
它都会发出警告的低吼。才半岁光景,它已经长成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夜里稍有动静就会警觉地吠叫,吓得小偷再也不敢光顾。我记得有个深夜,
突然被大黄急促的吠叫声惊醒。舅舅立即起身,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往外冲。
只见一个黑影慌不择路地翻墙而逃,大黄紧追不舍,直到那人消失在夜色中。"好样的!
"舅舅摸着大黄的头称赞道。大黄摇着尾巴,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骄傲的光芒。
舅舅对大黄越发疼爱,自己吃什么就给大黄分一口,有时肉少了就宁可自己不吃也要喂狗。
舅妈常笑话他:"你对狗比对人还好。"舅舅总是笑呵呵地回答:"通人性的东西,
比有些人还强哩。"1993年夏天,我放暑假又去舅舅家。大黄已经完全长成了,
蹲坐在门口就像一尊守护神。它认得我,每次我去都会摇着尾巴迎上来,用头蹭我的手掌。
"大黄可聪明了,"舅舅不无自豪地说,"上次我感冒发烧,躺在床上起不来,
它居然跑去邻居家汪汪叫,把王婶给引过来了。"我蹲下身揉着大黄的耳朵,
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好像真想说什么似的。
"我注意到大黄一直专注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舅舅点点头:"通人性的东西都这样。你对他好,他心里明白着呢。
"四、生死阻拦那是1993年深秋的一个下午,距离舅舅救回大黄整整一年。
天气已经转凉,山上的树叶开始泛黄飘落。舅舅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矿上值夜班。
这是一周中最不愿轮到的班次——从晚上八点到次日凌晨四点,最是熬人。"晚上炖了萝卜,
给你留一碗在锅里。"舅妈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说。"成,我半夜回来吃。"舅舅应着,
戴上那顶矿上发的安全帽。帽子的前头有个探照灯,是下井必备的工具。
大黄原本趴在门口打盹,见舅舅要出门,立刻站起来摇尾巴。
但当舅舅推着自行车走向院门时,大黄突然反常地呜咽起来。"怎么了?好好看家。
"舅舅随口安抚道,继续往外走。就在这时,大黄猛地冲上前,一口咬住舅舅的裤脚,
使劲向后拖。"嘿!松开!"舅舅吃了一惊,呵斥道。但大黄不但不松口,
反而更用力地向后拽。只听"刺啦"一声,裤脚线头崩开,口子一直裂到大腿根。
"你这疯狗!"舅舅真的恼火了。这条裤子是他最好的一条工作裤,现在被扯成这样。
他扔下自行车,俯身想去掰开大黄的嘴。没想到大黄突然松开口,
转而一口咬住安全帽的帽檐,猛地一扯,将帽子从舅舅头上拽了下来,
然后叼着帽子扭头就跑。"反了你了!"舅舅气得满脸通红,
从墙角抄起一根木棍就追了出去。没有安全帽是没法下井的,矿上的规定很严格。于是,
田野上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一条大黄狗叼着安全帽在前面跑,
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拿着木棍在后面追。路过的村民看见都笑得前仰后合。"建国,
跟狗较什么劲啊!"有人喊道。舅舅顾不上解释,只顾着追狗。但大黄灵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