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惨白,像一块蒙尘的旧布,吝啬地洒在死寂的土地上。
落辞跟在凇身后,每一步都踏在松软得令人不安的腐叶层上。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尘土和汗馊,而是一种粘稠的、甜腻的腥气,混着廉价草药焚烧后刺鼻的余烬,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缠绕在肺腑深处,挥之不去。
远远地,一栋低矮、歪斜的建筑轮廓在稀疏的枯树林后显现。
墙壁是斑驳的灰黑,瓦片残破,几扇窗户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
院墙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影影绰绰、胡乱堆叠的深色轮廓。
一块半朽的牌匾斜挂在门楣上,勉强能辨出“义庄”二字。
这就是纪言舟所在的地方,陆凛最后指给她的方向。
凇的脚步在坍塌的院墙外停住,他回头看了落辞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玩味:“就是这儿了。
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送你一程?”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落辞心头一紧。
她袖中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
“我自己去。”
她的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
凇耸耸肩,无所谓地靠在半截断墙上,从怀里摸出个干瘪的果子,随意在脏污的衣襟上擦了擦,咔哧咬了一口,汁水染红了他开裂的嘴角。
“行。
我就在这儿等你一刻钟。”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想着进去就不出来,或者从后门溜。
这地方……没有后门,进去了,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被人抬出来。”
落辞没再看他,深吸一口气。
那浓烈的尸臭混合着劣质草药焚烧的味道,几乎让她窒息。
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踏过坍塌的土石,走进了义庄的院子。
眼前的情景,让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院子不大,却拥挤得令人头皮发麻。
地上铺着的不是石板,而是一层厚厚的、暗褐色的草木灰。
灰烬之上,尸体。
不是一具两具,而是层层叠叠,像随意丢弃的柴火。
有的用破草席草草裹着,露出干枯如柴的手脚;有的赤身裸体,皮肤呈现出青紫或墨绿的***色泽,肿胀变形;更多的是白骨,支离破碎,散落各处,被灰烬半掩。
乌鸦停在尸堆上,猩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新来的闯入者,偶尔啄食腐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
苍蝇如同厚重的黑雾,嗡鸣盘旋。
院子一角,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正用力地磨着一把刀。
那刀身厚实,刃口闪着寒光,显然不是切菜的。
磨刀石在灰烬上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沙沙”声,压过了苍蝇的嗡鸣。
落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喉头涌上的酸水,就在这时,磨刀声停了。
那身影缓缓站起来,转过身。
他比落辞想象中更年轻,也更……不像活人。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打,上面沾满了深褐色、暗红色的污渍,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味。
他的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