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时,沈佳禾闻到一股混合着煤油和泥土的味道。
她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熟悉的白墙,而是糊着报纸的土坯墙,报纸边角卷着黄,上面印着“农业学大寨”的黑体字,日期赫然是——1976年8月。
“嘶……”她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脑子里突然涌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身体也叫沈佳禾,是个刚下乡半年的北京知青,因为父亲“成分不好”,被下放到这偏远的红旗生产大队。
原主性格懦弱,在知青点被排挤,昨天跟着去地里割麦,中暑加上被人推搡,一头栽倒在田埂上,再醒来,就换成了21世纪的社畜沈佳禾。
“沈佳禾,还躺着呢?
太阳都晒***了,想偷懒挣工分啊?”
门口传来尖利的女声,是知青点的小组长王梅,成分根正苗红,最看不起“有问题”的沈佳禾。
沈佳禾赶紧爬起来,身上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子膝盖处还打了个补丁。
她忍着头痛,低声道:“我马上就起。”
“快点!
今天要去河对岸抬石头,迟到了扣你工分!”
王梅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沈佳禾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再想想记忆里“抬石头”的重活,一阵发怵。
她来自2023年,每天敲键盘都喊累,哪干过这体力活?
但她知道,在这挣工分换口粮的年代,没工分就等于没饭吃。
她快速套上衣服,摸到枕头下的布包,里面只有三两粮票和五毛钱,是原主省吃俭用攒下的。
打开那口掉漆的木箱,里面除了两件旧衣服,只有一本磨了角的《毛主席语录》。
“既来之,则安之吧。”
沈佳禾深吸一口气,对着墙上模糊的镜子扯出一个笑。
镜子里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很——那是属于现代沈佳禾的韧劲。
她不能再像原主那样任人欺负,但也不能太扎眼。
当务之急,是装成一个“听话的乖乖女”,先在这70年代活下去。
跟着知青点的人到了河边,男人们赤着胳膊抬石头,女人们负责递绳子、清理碎石。
沈佳禾被分到和两个中年妇女一组,刚抬了两块石头,肩膀就被勒得生疼,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糊了一脸泥。
“娇小姐就是娇小姐,这点活都干不了。”
旁边的妇女撇嘴。
沈佳禾没吭声,咬着牙继续搬。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只有埋头干活,才能少点是非。
正搬着一块不算大的石头,脚下突然一滑,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进泥里——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腰上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
沈佳禾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男人很高,穿着打补丁的灰色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古铜色的小臂,肌肉线条分明,沾着泥和汗。
他皮肤是健康的黝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首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是顾南青。
记忆里,这人是生产队的“名人”——二十七岁,没爹没妈,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妹过活,是队里力气最大的人,也是最不爱说话的“糙汉”。
他性子冷,脾气暴,谁都不敢惹。
“谢……谢谢顾同志。”
沈佳禾站稳后,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脸颊有点发烫。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异性,还是个气场这么强的男人。
顾南青没说话,只是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麻烦的物件。
他松开手,转身扛起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大步朝对岸走去,背影挺拔得像棵松树,褂子后背被汗水浸得透湿。
沈佳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刚才那一瞬间的支撑,竟让她莫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
她低下头,继续搬石头。
只是这一次,她心里多了个念头:光靠“乖乖女”的顺从不行,她得学着变强,至少,得能在这70年代的土地上,站稳脚跟。
而她不知道的是,河对岸的顾南青放下石头,擦汗时,目光不经意间又扫了过来,落在那个埋头搬石头的纤细身影上。
这城里来的姑娘,看着娇气,骨头倒不像看上去那么软。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扛起一块石头,迈开了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