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饕餮的饭量江宁的家,说好听点叫家,其实就是个破旧的小院。
院门是两扇饱经风霜的木板,每次开关都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的***,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年迈。
院里光秃秃的,唯一的装饰就是角落里那个不知传了多少代的酱缸,缸口还豁了个大缺。
主屋更是家徒西壁,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以及一张铺着发黄被褥的硬板床,这便是江宁的全部家当。
他推开院门,那“吱呀”声吓得刚鼓起勇气跟进来的大黄一哆嗦,差点扭头就跑。
“行了,别怕,以后这就是你家了。”
江宁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然后一***坐在了门槛上,从怀里掏出那仅剩的两个肉包子。
油纸包打开,肉香混合着面香再次弥漫开来。
江宁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的***声。
他看了一眼旁边眼巴巴瞅着他的大黄,那眼神里的渴望,比巷子里时还要浓烈百倍。
“唉,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的。”
江宁再次认命地叹了口气,将其中一个包子递了过去,“吃吧吃吧,吃完这个,咱们今天就真的两清了。”
他本以为大黄会像普通的狗那样,小口小口地啃食。
然而,他错了,错得离谱。
只见大黄的嘴巴微微一张,那肉包子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进去,江宁甚至都没看清它是怎么咀嚼的,只听“咕咚”一声,包子就顺着它那细瘦的喉咙滑了下去。
前后不到一息的功夫。
江宁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最后一个包子都感觉不香了。
“你……你这是什么吃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大黄。
大黄吃完一个包子,似乎只是开胃。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江宁手里的最后一个包子上。
那眼神,炽热、专注,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江宁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最后一个包子整个塞进了自己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他含糊不清地咀嚼着,一边嚼一边警惕地盯着大黄,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这最后的晚餐也要不保。
大黄见江宁把包子吃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它的任务似乎并未结束。
它那灵敏得不像话的鼻子开始在院子里到处乱嗅,很快,它的目光就定格在了主屋的米缸上。
江宁心里又是一紧:“喂!
那里面可就剩一点米了,是我的……我的早饭……”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黄己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熟练地用脑袋顶开了米缸的盖子,将整个头都埋了进去。
紧接着,屋里就传来了“刺啦刺啦”的声响,那是舌头舔过缸底的声音。
声音持续了很久,等到大黄再把头抬起来的时候,那米缸的内壁己经被舔得干干净净,光洁得能映出狗的倒影。
吃完了米,大黄似乎还是没饱。
它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竟对着那张缺了角的桌子下了口。
“嘎吱……嘎吱……”清脆的、啃咬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江宁猛地站起身,冲进屋里,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只见大黄正抱着一条桌子腿,啃得不亦乐乎,木屑纷飞,那条本就饱经沧桑的桌腿上,赫然多出了一排崭新的牙印。
“住口!
你给我住口!”
江宁几乎是咆哮着冲了过去,一把将大黄从桌子腿上薅了下来,“你疯了是不是!
那是桌子!
是木头!
能吃吗?!”
大黄被他拎着后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喉咙里还发出委屈的“呜呜”声,仿佛在说:“饿嘛。”
江宁看着那桌子腿上的牙印,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米缸和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这不是捡回来一条狗,这分明是请回来一尊活祖宗!
一尊……饕餮转世的祖宗!
接下来的几天,江宁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水深火热”。
他那悠闲的躺平生活被彻底粉碎。
每天天还没亮,他就会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咕噜”声吵醒,那是大黄的肚子在唱歌。
这个生物闹钟比鸡鸣还准时,逼得他不得不早早起床,顶着星星去张秀才家门口候着,只为能多接点活。
他抄书的速度被迫提升了一倍,原本三天才能抄完的卷宗,他现在一天半就能搞定。
他原本那双拿毛笔还算秀气的手,如今己经磨出了薄薄的茧子。
然而,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铜板,还没在怀里焐热,转眼就变成了各种食物,然后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大黄的嘴里。
镇上王屠户家的肉骨头、李记烧饼铺的炊饼、陈大娘家的杂粮窝头……只要是能吃的,就没有大黄不吞的。
江宁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自己更是从一天三顿(虽然有两顿是幻想的)锐减到了一天一顿,有时候甚至只能喝水充饥。
短短几天,他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眼神里都透着一股被生活盘剥后的沧桑。
“大黄啊大黄,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的?”
每到夜深人静,江宁都会瘫在床上,对着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大黄喃喃自语。
大黄似乎在梦里都感觉到了饥饿,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生活变得如此艰难,江宁却并未真的把大黄丢出去。
或许是因为,每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总有一个身影会第一时间冲到门口,摇着尾巴迎接他。
或许是因为,每当他饿得头晕眼花时,大黄会把脑袋凑过来,用温热的舌头舔舔他的手心,眼里满是担忧。
这种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是江宁这个孤零零的躺平青年从未体验过的。
在贫穷和饥饿的共同压迫下,一种奇特的“革命友谊”在这一人一狗之间悄然建立。
他们是共同对抗饥饿的战友,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这天傍晚,江宁又抄完了一卷书,拿到了十五个铜板的赏钱。
他路过烧饼铺,闻着那诱人的香气,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板,算了算,买了烧饼,大黄肯定不够吃。
买了肉骨头,自己就得饿肚子。
“唉……”他再次发出了标志性的、充满宿命感的叹息。
就在他纠结万分,准备去买最便宜的杂粮饼时,一股从未闻过的、极其古怪的味道顺着风飘了过来。
那味道……一言难尽,像是馊了三天的饭菜混合着烧焦的草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正常人闻到这股味道,第一反应肯定是绕道走。
可江宁身边,他那“革命战友”大黄的眼睛,却“噌”的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