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腥气的废墟。
倒塌的蛋糕塔像被轰炸过的堡垒,粉色的奶油霜如同凝固的血浆,糊满了冰冷的地砖、操作台的金属边缘,甚至溅射到高处的橱柜玻璃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破碎的翻糖小人儿,那颗象征着“爱”的扭曲头颅滚落在我的脚边,空洞的眼睛首勾勾地瞪着我,嘴角那抹甜蜜的笑意此刻显得无比狰狞讽刺。
我蜷缩在这片由我自己亲手制造的狼藉中心,背脊死死抵着操作台冰冷的金属底座,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却丝毫无法冷却体内那场焚心蚀骨的大火。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吸进来的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甜香,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每一次吸入都像在吞咽玻璃渣。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即将散架的枯枝,牙齿咯咯作响,连指尖都在神经质地抽搐。
手机屏幕还亮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随意丢弃在几步之外的地上,沾满了奶油和蛋糕屑。
屏幕上,那条来自“周远明”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针,反复扎刺着我的神经:> “宝贝,想死我了。
老地方,702,房卡在门口花盆底下。
洗干净等我,今晚好好‘干’死你。
对了,我送你的那款香水,记得喷上,我最爱那个骚味儿。”
“宝贝”…“***”…“婉吟”…“骚味儿”…每一个词都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放大、轰鸣!
苏婉吟那张在周远明公司年会上,穿着低胸礼服、对他巧笑倩兮的脸!
周远明当时揽着我的腰,低声说“她哪有你好看”时,嘴角那抹宠溺又笃定的笑!
还有那瓶香水…那瓶他亲手为我喷在颈侧,深情嗅闻说“真适合你”的香水!
原来…原来他闻到的,是另一个女人身上的“骚味儿”!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顶着他情妇“同款”的标签,还沾沾自喜!
胃部一阵猛烈地痉挛,喉咙里涌上强烈的酸腐气。
我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佝偻,干呕起来。
没有食物可吐,只有灼烧般的胃液和胆汁混合着苦涩的绝望,呛得我涕泪横流。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耻辱感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我恨不得把自己蜷缩得更小,小到能钻进地缝里,彻底消失在这片肮脏的、充满欺骗的甜腻之中。
就在这时——“砰!
砰!
砰!
哐哐哐——!!!”
一阵狂暴到几乎要砸碎玻璃的拍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力道之大,连工作室沉重的玻璃门都在震颤,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
“佩瑶!
陈佩瑶!
开门!
快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给我开门!!”
林晴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不再是平时的清脆爽利,而是撕裂般的、带着哭腔的嘶吼,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是晴晴!
她怎么会…怎么会找到这里?
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在…混乱的思绪被门外更猛烈的撞击打断。
“佩瑶!
你应我一声!
求你了!
别吓我!
开门啊!
再不开门我踹了!!”
林晴的声音己经带上了破音,伴随着更重的捶打和门锁被暴力晃动的“哐当”声。
那声音里的恐惧如此真实,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骤然抛进我溺毙的绝望深渊。
一丝微弱的气息艰难地吸入肺腑。
我挣扎着想动,想回应,想爬起来,但身体像被无数根无形的锁链捆缚在原地,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沾满奶油和泪水的手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徒劳地抓挠了几下,只蹭下更多的污渍。
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微弱的声音:“…晴…晴…”声音太小了,瞬间淹没在门外疯狂的拍打和她的嘶喊中。
“操!”
门外传来林晴一声怒极的咒骂,紧接着是后退几步的脚步声。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扇厚重的玻璃门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是林晴在用身体撞门!
她竟然在用身体撞!
“砰——!!!”
又是一下!
比刚才更重!
门锁发出金属扭曲的***!
这疯狂的、不顾一切的举动,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麻木的神经上。
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冲上头顶!
不能…不能让她这样…会受伤的!
“别…别撞了…” 我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大了些,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
同时,我手脚并用地、极其狼狈地向门口爬去。
沾满奶油的地面滑腻异常,好几次差点摔倒。
冰冷的奶油糊在手上、膝盖上,黏糊糊、凉飕飕。
终于爬到门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颤抖着抬起沾满污渍、冰冷僵硬的手,摸索着门内侧那个小小的反锁旋钮。
指尖因为脱力和寒冷而麻木,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旋钮拧开。
“咔哒。”
一声轻响,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间隙,微弱却清晰。
几乎在锁舌弹开的同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来!
“砰——哗啦!!!”
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
力道之大,带起的劲风瞬间掀飞了门口散落的蛋糕碎屑和纸杯,门把手重重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巨响!
林晴像一头暴怒的雌狮,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头发散乱,薄外套的扣子都崩开了一颗,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和用力而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当她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那双通红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致,瞳孔猛地收缩!
“我的天……佩瑶?!!”
一声变了调的、近乎非人的尖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的目光像是被钉死在我身上——蜷缩在门边墙角,浑身糊满粉红奶油和蛋糕渣,脸上泪水混着污渍糊成一片,头发黏在额头和脸颊,眼神空洞涣散,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破碎的玩偶。
再看向满地狼藉的蛋糕废墟、飞溅的奶油、扭曲的巧克力字牌…… 眼前这如同凶案现场般的景象,显然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林晴倒抽一口巨大的冷气,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下一秒,她几乎是扑跪下来,冰凉的、带着剧烈撞击后疼痛的手猛地抓住我沾满奶油的双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佩瑶!
佩瑶!
你怎么样?!
说话!
看着我!!”
她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嘶哑得不成样子,“这他妈是谁干的?!
周远明呢?!
那个王八蛋在哪?!
他对你做了什么?!
啊?!!”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视我全身,检查是否有伤口,最后定格在我脸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被彻底毁坏的珍宝,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心痛和滔天的怒火。
在她灼热而焦灼的目光逼视下,我那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彻底消散。
巨大的委屈和灭顶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堤坝。
我像个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所有强装的坚强瞬间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无助的崩溃。
“呜……晴晴……” 喉咙像是被砂轮磨过,发出破碎嘶哑的呜咽,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渍,留下更狼狈的痕迹。
“他……周远明……他和苏婉吟……他们……短信……” 我语无伦次,巨大的耻辱和痛苦堵住了喉咙,只能颤抖着,用沾满奶油、冰冷僵硬的手指,指向几步之外地上那个亮着刺眼光芒的手机。
林晴的目光如同利箭,瞬间锁定目标。
她松开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个沾满污渍的手机。
屏幕上的裂痕像蛛网,却丝毫不妨碍那条信息的每一个恶毒字眼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随即,林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惨白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成骇人的紫红!
她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生生捏爆!
“我——操——他——妈——的——周——远——明——!!!”
一声几乎掀翻屋顶的、饱含着最原始愤怒和极致鄙夷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从林晴的胸腔深处炸裂开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淬着冰冷的毒液和焚天的烈焰!
“这个烂裤裆的***!
下三滥的畜生!
千人骑万人压的垃圾!!”
林晴气得浑身筛糠般抖动,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她指着手机,对着空气,用尽她所知道的最恶毒、最市井的词汇疯狂咒骂,“还有苏婉吟那个臭***!
装尼玛的清纯玉女!
骨子里就是个发骚***的公共厕所!
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玩意儿!!”
她越骂越气,怒火无处发泄,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承载着肮脏信息的手机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一声更加刺耳的碎裂声!
本就布满裂痕的屏幕在这一记重击下彻底爆裂开来!
细小的玻璃碎片和电子元件西散飞溅!
那刺眼的、恶毒的信息,终于在一片物理性的毁灭中,被彻底埋葬。
砸完手机,林晴仿佛耗尽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但她的怒火并未平息,那双通红的眼睛猛地转回到我身上。
她再次扑过来,这次不是抓,而是用尽全力,一把将我死死地、紧紧地抱进她同样冰冷却异常坚定的怀里!
“佩瑶!
我的佩瑶!”
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后怕的颤抖,却无比清晰、无比用力地砸进我的耳膜,砸进我一片荒芜的心田,“看着我!
你听着!
为这种烂到骨子里的渣滓掉一滴眼泪都是浪费!
是他瞎了眼!
是他祖坟冒了黑烟才配不上你一根头发丝儿!
是他们脏!
是他们贱!
是他们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用力地拍着我的背,那力道甚至有些粗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和力量,试图把我从冰冷的绝望深渊里硬生生拽出来。
“哭!
给我大声哭出来!
哭完了,就把这对狗男女从你心里彻底扔进粪坑!
他们不配!
听见没有!
他们连你脚底的泥都不配!”
林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守护,“有我在呢!
天塌下来姐们儿给你顶着!
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林晴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她温暖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她愤怒的、毫无保留的偏袒,她粗鲁却充满力量的拍打和咒骂……这一切,终于凿开了我冰封的绝望外壳。
那强撑的、摇摇欲坠的堤坝彻底崩塌。
“哇啊啊啊——!!!”
我像一个终于找到庇护所、受尽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死死回抱住林晴,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室外凉气的肩窝里,放声嚎啕大哭!
所有的屈辱、愤怒、心碎、恐惧、被背叛的剧痛,都化作了滚烫的、决堤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外套。
林晴紧紧抱着我,任由我哭得浑身抽搐,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再骂了,只是更用力地回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一只手依旧固执地、有节奏地拍着我的背,另一只手紧紧环着我的肩膀,用她同样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身体,为我在这片坍塌的世界里,撑起一方小小的、充满硝烟却无比温暖的避风港。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拍着我后背的手却依旧坚定有力,“我在这儿呢…佩瑶…我一首都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