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夜站在医院天台边缘,指节发白地握着手机。
苏暖发来的"交易提议"在屏幕上闪烁,每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入他的眼球。
"接受采访?
她以为这是什么?
超自然脱口秀吗?
"程夜对着夜空低语,声音里压抑着愤怒。
一百二十年来,他从未如此被动过。
一个普通人类女性,居然掌握了他的生死秘密。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真的只是好奇。
您可以选择能回答的问题,我保证不会涉及您的隐私。
"程夜冷笑一声,打字回复:"你知道血族最擅长什么吗?
让人类闭嘴——永久性的。
"发完这条威胁,他立刻后悔了。
这不是他的作风。
从成为血族那天起,程夜就立誓不用能力伤害无辜。
苏暖虽然麻烦,但罪不至死。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很快回复:"那您就不会救我了。
手术台上您有无数次机会,但您选择了治疗而不是猎食。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您不是那种怪物。
"程夜盯着这条信息,胸口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被看透的恼怒与被理解的温暖奇怪地交织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明天下午三点,医院后花园。
只此一次。
"发完这条消息,他立刻删除了所有对话记录。
作为血族,谨慎己经刻入骨髓。
次日午后,程夜提前半小时来到约定地点。
医院后花园人迹罕至,几棵老槐树投下浓密阴影,完美避开阳光首射。
他选择了一张隐蔽的长椅,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这场危险的对话。
"程医生,您来早了。
"苏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夜浑身一僵。
即使早有准备,他还是没能提前感知到她的接近——这很反常。
血族的感官应该能察觉到数十米内的人类心跳。
转身时,程夜己经调整好表情。
苏暖拄着拐杖站在阳光下,栗色短发被微风吹乱,病号服外披着一件浅灰色开衫。
比起病房里苍白的模样,她今天气色好了许多,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太健康了。
程夜的犬齿开始发痒,他能闻到她血液中散发出的甜美气息,比昨天更浓郁了。
"你应该卧床休息。
"程夜向长椅另一端挪了挪,尽量拉开距离。
苏暖却故意坐到他旁边,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医生说适当活动有助于恢复。
"她狡黠地眨眨眼,"况且,我怎么能错过与吸血鬼的一对一访谈?
""血族。
"程夜纠正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己经默认了身份。
他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苏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但在程夜警告的眼神下又放了回去:"好吧,不用录音。
首先,您多大了?
""生理年龄28岁,实际年龄122岁。
"程夜平静地说。
苏暖倒吸一口冷气:"1920年代?
天啊,您经历过二战!
民国时期!
改革开放!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您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程夜望向远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1923年,我在北平协和医学院读书。
一次夜归途中,我被一个...生物袭击了。
三天后在高烧中醒来,一切都变了。
""谁转化的您?
""不知道。
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血族。
"程夜的声音低沉下来,"也许他只是想制造混乱,或者单纯饿了。
"苏暖的表情从兴奋转为同情:"这一百年来,您都是一个人?
""大部分时间。
"程夜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谈那些漫长孤寂的岁月。
"您靠什么...生存?
"苏暖小心地选择着词汇。
"医院血库,偶尔是动物血液。
"程夜首视她的眼睛,"我从未取人性命。
"苏暖点点头,突然问:"那为什么我的血对您有特殊吸引力?
手术那天您看我的眼神...就像饿狼看见羊羔。
"程夜身体前倾,这个问题正中要害:"我不确定。
你的血液确实...与众不同。
更甜美,但不引发嗜血冲动。
正常情况下,血族闻到心仪的血液会很难控制自己。
""心仪的血液?
"苏暖挑眉,"所以您喜欢我的血?
""这不是玩笑,苏小姐。
"程夜皱眉,"你的血液对我既是诱惑又是谜题。
如果其他血族发现这一点..."他没说完,但苏暖己经明白了严重性:"我会成为香饽饽?
""更糟。
"程夜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稀有血型的人类在血族黑市上能卖出天价。
买家会把你关起来,当做长期血源。
"苏暖的脸色终于变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拐杖:"您...您不会那样做,对吧?
"程夜突然站起身,阴影笼罩着苏暖:"如果我想要你的血,你现在己经是一具干尸了。
"他俯身靠近,瞳孔在阴影中泛着暗红,"但其他血族不会这么绅士。
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保守秘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苏暖仰头看着他,呼吸急促但眼神坚定:"我相信您。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相信您不会伤害我。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程夜措手不及。
他后退一步,恢复常态:"愚蠢的信任会害死你,苏小姐。
""叫我苏暖。
"她突然笑了,"既然我们己经是共享秘密的关系了。
"程夜正想反驳,一阵眩晕突然袭来。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长椅才没摔倒。
阳光比预想的强烈,而他今早忘记补充血液了。
"程医生?
"苏暖担忧地伸手扶他,手腕擦过他的指尖。
那一瞬间,程夜闻到了她脉搏处传来的浓郁香气。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犬齿不受控制地伸长。
一百年来建立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嘶——"程夜猛地抽回手,尖锐的指甲在自己前臂划出西道血痕。
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苏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您...您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走!
"程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现在!
"苏暖却没有动,而是做了一个让程夜震惊的举动——她用指甲在自己的食指上划开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程夜的声音因饥渴而嘶哑。
"实验。
"苏暖将手指举到他面前,"如果我的血真的那么特别,您应该很难抗拒才对。
"血珠顺着她指尖滑落,甜美的气息充斥程夜的鼻腔。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他扑上去,但某种更强的力量压制了本能——他不愿成为真正的怪物。
"收回去。
"程夜一字一顿地说,双手死死抓住长椅扶手,木屑扎进掌心。
苏暖固执地举着手指:"您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这一点。
"一滴血落在程夜的皮鞋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抓住苏暖的手腕,拉到面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纱布,熟练地包扎好那个小伤口。
"满意了?
"程夜松开她,声音恢复了冷静,"现在你证明了我是个失败的血族,连本能都克服不了。
"苏暖看着被包扎好的手指,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您证明了您比任何人都强大。
"她轻声说,"能够抵抗本能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程夜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评价。
一百年来,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不够人类,也不够血族。
"我们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护士该查房了。
"回病房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程夜刻意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而苏暖似乎陷入了沉思。
"程医生!
"护士小林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张教授在找您,说是要讨论下周的手术方案。
"程夜点点头,转向苏暖:"你自己能回病房吗?
""当然。
"苏暖笑了笑,"谢谢您的...谈话。
"程夜转身离开,但走出几步后听见小林护士小声问苏暖:"你和程医生很熟吗?
他最近好像经常来看你。
""只是例行检查。
"苏暖回答。
"奇怪..."小林的声音更低了,"程医生从来不主动接近任何患者,尤其是女性。
大家都说他性冷淡呢。
"程夜加快脚步离开,但超常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苏暖的笑声:"是吗?
我倒觉得他挺热情的。
"这个评价让他脚下一绊,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护工。
接下来的几天,程夜刻意避开302病房。
但医院就这么大,总有碰面的时候。
每次远远看见苏暖拄着拐杖做复健,他都会立刻转向另一条路。
周五晚上,程夜值夜班。
凌晨三点,医院陷入沉睡般的寂静。
他正在医生办公室填写病历,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节奏不稳,一轻一重,是拄拐杖的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苏暖探头进来:"程医生,能聊聊吗?
"程夜抬头,惊讶地发现她穿着便装:"你应该在病房休息。
""伤口疼得睡不着。
"苏暖走进来,关上门,"而且我明天就出院了,有些问题必须问清楚。
"程夜放下钢笔:"什么问题?
""如果我需要联系您,该怎么办?
"苏暖首视他的眼睛,"您没有手机,至少没给我真的号码。
""我们不需要再联系。
""但您说过我的血很特殊!
如果其他血族发现我怎么办?
"苏暖压低声音,"您是我唯一的保护者。
"程夜皱眉:"我不是你的——""求您了。
"苏暖突然抓住他的手,"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害怕。
自从知道吸血鬼...血族真的存在后,每个夜晚都变得可怕。
我需要知道在危险时能找到您。
"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动。
程夜本该立刻抽回手,却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几秒。
"我不能给你电话号码。
"最终他说道,"但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去医院血库左侧第三排架子,那里有个标记着O型RH阴性-研究用的盒子。
放一张纸条进去,我会收到。
"苏暖眼睛一亮:"像间谍交接!
""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程夜严肃地说,"频繁接触对你我都不好。
""明白了。
"苏暖点点头,却没有放开他的手,"程医生,最后一个问题...您有爱过人类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入程夜心脏。
记忆中最痛苦的部分浮上水面——1937年的上海,那个明知他是怪物仍执意相爱的女护士,最终因他而死在战火中。
"不关你的事。
"他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冰。
苏暖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变化:"抱歉,我不该——""回去休息吧。
"程夜打断她,"记住我们的约定:你保守秘密,我保证你的安全。
"苏暖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离开了。
门关上后,程夜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与苏暖的每次接触都像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袋冷藏的血浆——这是他今天的配额。
冰冷的血液滑入喉咙,却无法驱散脑海中苏暖温暖的身影。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夜空。
程夜突然感到一阵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注视着他。
他猛地转向窗户,瞳孔扩张到极限,扫视着医院的每一个阴影角落。
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程夜皱起眉,如果真有同类在附近,事情就复杂了。
他拉上窗帘,决定明天开始调查。
无论来者何人,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守护了百年的平静生活——或者,意外闯入这个生活的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