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蝉鸣撕开闷热的空气,付亿抱着一摞农业资料冲进补习班时,后背己经洇出深色汗渍。
老清洁工正踮着脚擦高处的玻璃,听见动静差点摔下板凳,被他眼疾手快扶住。
“您悠着点!”
付亿把资料往桌上一放,塑料碗里的凉粉还冒着冷气,“先吃这个,我找了个农业大学的教授视频会诊,说咱们的改良方案可行!”
老人攥着抹布的手微微发抖。
那些写满数据的纸张上,卫星地图标注着她魂牵梦绕的黑土地。
自从儿子一家搬去国外,她再也没见过老家的模样,手机里存着的最后一张照片,还是小孙子坐在地头啃玉米的模糊画面。
“可这得花多少钱?”
老人把凉粉推回去,“我每月工资......不用您出钱!”
付亿狡黠一笑,从书包掏出个铁皮盒,硬币哗啦作响,“我们班众筹的,我带头捐了压岁钱。
隔壁班听说后也加入了,现在己经凑了八千多!”
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边说边比划,额前碎发随着动作颤动。
老人忽然想起年轻时的儿子,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地描绘着未来。
只是后来,那些承诺像泡沫般消散在异国他乡。
改良计划在开学前启动。
付亿带着几个同学利用周末时间,跟着专家远程指导翻整土地。
铁锹铲进板结的泥土时,他总会想起老清洁工说的“黑土地会呼吸”。
当第一车有机肥撒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殖质气息,他却觉得比游戏胜利的音效还要动听。
这天傍晚,付亿正往地里浇水,手机突然震动。
老清洁工发来一段视频:她站在教室窗边,背后是贴满墙的土地改良进度照片。
“小付啊,今天有个学生问我这些照片是什么,”老人抹了把眼角,“我说,这是一个傻小子在帮我种春天。”
入秋后的某个清晨,付亿在上学路上接到专家电话。
卫星遥感图像显示,改良区域的土壤有机质含量显著提升。
他攥着手机在梧桐树下转圈,惊飞了好几只麻雀。
消息传开后,学校论坛炸开了锅,连平时总批评他的教导主任都在校会上表扬“少年善举”。
老清洁工的变化更明显。
她开始主动和学生聊天,把教室打扫得一尘不染,还会在窗台摆几盆绿萝。
有次付亿来送资料,撞见她戴着老花镜,认真地在笔记本上抄写改良要点,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工整。
“我跟儿子说了这事。”
某天黄昏,老人突然开口。
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声音平静,“他说等寒假带孙子回来看看。”
付亿手里的锄头差点掉地上。
远处,新播的冬小麦嫩芽正顶开泥土,像无数绿色的星星。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土地的重生,或许也在悄然治愈着某些破碎的亲情。
深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改良区的土壤检测报告正式出炉。
付亿冒雪跑到补习班,却发现教室门紧锁。
门卫大爷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张汇款单和字条:“小付,我回东北了。
这些钱留给需要帮助的孩子。
等开春,我带孙子去看咱们的地。
——老贾”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少年肩头。
他掏出手机,调出和老清洁工的聊天记录。
最新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是她发来的一张车票照片,目的地写着“铁岭”。
付亿握紧信封,转身走进风雪。
远处,老清洁工常坐的那棵老槐树挂着冰棱,在路灯下闪烁。
他知道,有些改变己经发生——在黑土地里,在少年心里,也在某个跨越千里的归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