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烬一脚踩上秘境的青石板,喉咙里一下涌起股腥甜味儿。
那股从洞穴里来的力量变得实在,像好多细针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扎。
眼尾的金纹发烫,手臂上的血管鼓起来,像青紫色的蛇往手背爬。
他伸手去抓腰间的断剑,碰到另一只带茧子的手。
“收敛烛阴的躁动。”
云澈声音压得低,手指敲了敲他手背上鼓起来的血管,“这儿不讲灵力,讲因果。
你越挣扎,压力越大。”
谢无烬这才发现,云澈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云澈胸口的璇玑玉发烫,透过薄道袍烫出一片红印,镇命盘的裂缝里渗出血,滴在青石板上,腐蚀出小坑,冒起细烟。
“你……”谢无烬刚要说话,闻到一股腐锈的甜腥味。
他抬头一看,原本该是黑的洞壁变成青灰色,石缝里渗出暗绿色的铜锈,把墙弄得像发霉的旧铜镜。
更怪的是脚下的青石板,每块砖上都刻着歪扭的符文,看着乱,可他俩一动,符文就隐隐组成螺旋的形状。
“这是天机阁的‘因果盘’纹路,被人倒转了三爻。”
云澈松开谢无烬的手,手指摸过一块石砖。
他从袖子里掏出半块残玉,就是昨晚在破庙和谢无烬血玉有反应的镇命盘碎片,“这儿的空间在循环。
我们走了七步,可镇命盘显示,实际只走了三步。”
谢无烬低头数自己的脚印,果然,前六个脚印和第三个重叠在一起,像被擦过又重新印上去的。
他突然想起阿父临死前抓着他手腕说“往北走”,可这会儿方向都分不清,前后也乱了。
“嘘。”
云澈轻声说。
谢无烬马上闭嘴,这才听到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婴儿哭,又像铁器刮石壁,从西面八方的石缝里传出来,像针在扎耳膜。
“这是‘因果劫’变出来的。”
云澈抽出“斩玉”横在身前,剑身发出冷白光,“它们在试探我们心里想啥。”
话还没落,谢无烬脚边的青石板裂开,他赶紧往后跳,一道黑影从缝里钻出来,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
怪物背上盖着骨甲,高高弓起,腐肉从骨缝里往下滴,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最吓人的是它的眼睛,幽蓝幽蓝的,和血晶壁后面那道目光一样。
“小心!”
云澈的“溯光”擦着谢无烬耳边刺出去,挑开怪物抓他喉咙的爪子。
谢无烬这才发现,不知啥时候,西周石缝里爬满了这种怪物。
骨甲摩擦地面的声音乱糟糟的,幽蓝的眼睛在青灰石壁上一闪一闪,像暗夜的鬼火。
“它们冲着你呢。”
云澈转身挥剑,“斩玉”把扑过来的怪物劈成两半,可两半身子又粘到一起。
“因果劫是你身上的烛阴招来的。”
谢无烬的断剑嗡嗡响。
他握紧剑柄,发现怪物骨甲上的纹路,和他体内封印烛阴的血符很像。
他喉咙里的腥甜味儿更重了,金纹顺着眼角爬到眉骨,烫得他快没理智了。
“冷静!
它们是因果变的,杀不完,找规律!”
云澈着急地喊。
话没说完,一只怪物从他背后扑过来。
谢无烬想都没想,用断剑挡在两人中间。
怪物爪子划过剑身,溅出火星,在他手背上留下三道血痕。
血滴在青石板上,马上被腐锈的地面吸进去。
谢无烬看着手背上慢慢渗出的血珠,听到体内传来低吼声,是烛阴的声音,好像很兴奋,催他做点啥。
“谢无烬!”
云澈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见一只怪物张着满是利齿的嘴扑过来,云澈的“溯光”被另外两只怪物缠住,来不及救他。
谢无烬手指无意识地按在伤口上,沾了血,鬼使神差地在断剑的刻痕上抹了一下。
剑身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
断剑上的红光像活物一样顺着他的手腕钻进血管,从指尖一首烫到心脏。
他喉咙里腥甜翻涌,看到扑向云澈的怪物,咬牙忍住没出声。
指尖的血还没干,他顺着剑脊的刻痕快速抹过去,血顺着纹路爬满整把断剑,在空气中拉出几道红印。
“是血符!”
云澈眼睛瞪大。
他本来挥着“斩玉”去打旁边的怪物,这会儿突然转身横剑,把谢无烬护在身后。
镇命盘在他胸口剧烈晃动,黑血渗得更快,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奇怪的图案。
“别用全力,烛阴的力量会被因果盘吸走!”
谢无烬心里一紧,手指停了一下,但怪物攻势太猛,他顾不上多想,手指按上眉心。
金纹顺着眼尾爬到额角,像团火。
他想起苍梧谢氏祖祠里被血浸透的古画,画里烛阴睁眼时就是这么烫;想起阿父临死前给他的半块血玉,玉上的纹路和他指尖的符印一模一样。
“去!”
他低喝一声,指尖的血符炸开,变成七道红光。
为首的怪物被红光穿透骨甲,尖叫起来,腐肉很快就没了,露出泛青灰的骨架。
骨架上也刻着和谢无烬血符相似的纹路,不过颜色发黑,像被脏东西染过。
“因果反噬!”
云澈的“溯光”发出声响,剑身泛出幽蓝光,和谢无烬的血符颜色不一样。
他用剑柄撞谢无烬后腰的“命门穴”,力道很准,“它们骨头上的纹路是改了的烛阴残印,你每杀一只,因果盘就多一道锁!”
话没说完,三只怪物从左边石缝里钻出来。
谢无烬刚要再用血符,就看见云澈的双剑交叉着划出去。
“溯光”先刺进最左边怪物的眼睛,蓝光冻住了它的腐肉;“斩玉”紧跟着带着风刃劈向中间那只,怪物的骨甲像纸一样碎了。
最右边的怪物趁机扑向谢无烬脸,他抬手挡住,云澈的“溯光”从旁边刺出来,剑尖点在怪物下巴的骨缝里,就是刚才被血符烧过的地方,蓝光顺着伤口蔓延,怪物动作慢下来。
“看骨缝!
被你血符烧过的地方是它们的死穴!”
云澈着急地喊。
谢无烬一下明白过来。
他不再乱画符,跟着云澈的剑,在怪物骨缝上点出血点。
血滴在骨甲上,发出滋滋声,被点中的怪物先是抖得厉害,接着腐肉和骨甲都掉下来,变成一团黑雾,被青石板上的因果盘纹路吸得干干净净。
战斗有了规律,云澈用双剑牵制怪物,找出它们的弱点;谢无烬顺着弱点补上血符,把怪物消灭。
他俩背靠背移动时,谢无烬能感觉到云澈的衣服扫过他手背上的血痕,那温度比烛阴的灼烧更真实;云澈每挥一次剑,镇命盘的震动就从他后背传过来,像心跳一样。
“最后三只!”
云澈的“斩玉”挑飞一只怪物的前爪,“溯光”又刺向另一只的喉咙。
谢无烬指尖的血符己经弄好,一抬头却停住了。
最后那只怪物的眼睛,幽蓝里透着点暗红,和他体内烛阴的吼声有反应。
“小心!”
他一把抓住云澈的手腕往后拉。
怪物的爪子擦过云澈的道袍,留下三道焦黑的印子。
谢无烬把血符按在怪物额骨上,红光炸开,他听见地下传来闷响。
青石板上的因果盘纹路全亮了,螺旋形状像活了一样,开始逆时针转。
所有怪物都不动了,腐肉一块块掉下来,骨甲变成灰,幽蓝的眼睛也灭了,只剩下满地黑渣,被因果盘纹路吸进石缝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秘境里一下子安静得吓人。
谢无烬眼尾的金纹慢慢消失,喉咙里的腥甜味儿更重了。
他低头,看见手背上的血痕渗出血,和云澈镇命盘滴的血颜色一样。
“这是……”他声音发涩。
“因果盘在吸我们的业障。
你体内的烛阴,我这‘活死人’的身子,都是被因果诅咒的业障。
刚才那些怪物,其实是……”“我们的业障变的。”
谢无烬接着说,突然想起苍梧谢氏灭门那晚,他躲在梁上看到的血月。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阿父尸体上,地上的血红得奇怪,和这会儿因果盘亮的光颜色一样。
云澈松开手,镇命盘不知道啥时候不晃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半块残玉,裂缝里渗的黑血己经干了,玉面上映出他俩重叠的影子。
“镇命盘说,我们走的步数对上了。”
他顿了顿,又说,“七步。”
谢无烬低头,这次脚印没重叠,七个脚印从入口一首到他们脚边,清清楚楚的。
石缝里的铜锈不知啥时候没了,洞壁又变黑了,只有因果盘的纹路还微微发亮,像张大网把他俩罩在中间。
“刚才你拉我那下……为啥?”
云澈轻声问。
谢无烬摸摸手背上的血痕。
烛阴的吼声没了,手腕和云澈碰过的地方暖暖的。
“因为要是我死了,谁帮你修镇命盘?”
他看着云澈胸口发烫的璇玑玉,笑了。
云澈睫毛动了动,没说话,把“溯光”和“斩玉”放进剑鞘,把剑柄转向谢无烬那边,只有最信任的人才能看到剑穗。
因果盘的纹路又动了,这次不是转,是一道纹路裂开,渗出一滴暗红色的血,滴在谢无烬鞋尖前。
血滴落地,他俩听到地下传来锁链断开的声音。
谢无烬弯腰去捡,云澈按住他手腕。
“别碰,这是因果劫的余波。”
但谢无烬还是看清了血滴里的影子,是一座被血雾围着的宫殿,宫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能隐约看见“天机阁”三个字。
地下的锁链声更清楚了,这次不是断,像是有东西顺着锁链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