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父母,三个姐姐都以杨枫为傲,十里八乡无人不晓,他这个苗寨后生,在北京舞蹈界最高学府上学,还是本县有史以来唯一得到硕士学位的研究生;这份期望,荣耀,家中无论生活多么艰辛,从来都是倾尽所有支持他。
杨枫后来才知道,家里给他凑得的创业资金中,既有三个姐姐有数的私房钱,还有向乡亲们四处讨借的高利贷,更有母亲将自己视为命根子的一套苗家女饰,低价卖给了文物贩子。
另一多半的房租大部分是杨枫同窗,初恋女友雨菲帮他筹措到的。
女友雨菲和杨枫俩人从北舞附中便是同学。两个人的背景,条件在外人眼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雨菲来自东北一个省会城市,父亲是省府办公厅的副秘书长;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自幼就心存一个“明星梦”。
但说到舞蹈专业本身,不论是雨菲的基本功,还是后天自身的努力,不得不说过于明显不足了。按北舞入学标准,以她的水准,如果没有能量巨大的父亲在后面“勾兑”,学院附中根本不会招进这么一个毫无培养价值的学生。
可就是这么一个傲娇公主型的女孩,偏偏喜欢上了来自大山深处的苦孩子杨枫。至于原因,雨菲曾用一句话概括,说:看你跳舞的样子,我的心都跟着融化了……
杨枫和雨菲两个同班同学成了一对儿小情侣,在舞院师生间早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对杨枫而言,若问他为什么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同窗,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卯酉。
也许是性格互补,雨菲那种大大咧咧,从来一副爱谁谁的浑不吝劲儿,反而让处处谨小慎微的杨枫着迷,俩人的感情很快突破了温度计的上限,成了一对儿同学中人见人羡的小情侣。
雨菲到了大三就已经不务正业了。她关系广,路子野,先是被人请去横店拍了两部抗日神剧;后来干脆登上了贺岁片大银幕,在东北一个二人转小品演员自导自演的喜剧片里,雨菲竟然有不少镜头出现,露了脸,她逢人便说自己是片中的女三号。
眼下在治学严谨的学府,对待不同的人,所用的准绳也无非是松紧带。如果是普通学生,像雨菲这样荒废专业,必修课都难见踪影的学生,早就被学校勒令退学了。
但雨菲心里很淡定,毕业典礼上她照样和其他同学一样,走上前去,请院长给她拨弄一下证明光荣毕业的学士帽穗。这一切,尽在雨菲掌握之中。
在校期间,总有不少的同学暗示杨枫:“你和雨菲真的合适吗?人家是‘官二代’,你是个啥?”
那会儿杨枫和雨菲正如胶似漆,眼睛里只有彼此,太现实的事儿还真没空去多想。
毕业季,杨枫被各大舞蹈院团拒之门外时,也有好心的老师提醒过杨枫:“你就不能让雨菲父亲帮个忙,想进北京大院团,那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杨枫一时张不开嘴,雨菲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拍电视剧,拍电影忙的不亦乐乎,俩人私底下见面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了。
等杨枫读研时,人也成熟了许多。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和雨菲的差距不是卿卿我我就能拉近的。
自己是大山走出来的苗家苦孩子,雨菲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门户落差好比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两个人的情感也随着渐渐长大,难免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雨菲跑摄制组次数多了,再见到杨枫所聊的话题,句句离不开演艺圈大明星,大导演各种八卦,舞蹈专业方面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
当两个人谈及将来时,雨菲会边拍打着杨枫,边笑着说:“咱俩就这样挺好,恋人,夫妻都有了,不需要别的这个那个,其它的都是他妈的浮云!”
杨枫明白雨菲的意思,她没有打算和自己“名正言顺”,至少在当下根本没在她的人生规划之中。
半年前雨菲告诉杨枫,说她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大红大紫的机会。
国内最负盛名的大导演封库子,正在筹拍一部部队文工团素材的大片。封导正在紧锣密鼓的挑选女舞蹈演员,担纲这部戏的女主角。
“我要是被选上,就是封女郎了!”雨菲搂着杨枫的脖子,蹦着高,跳着脚兴高采烈。
杨枫虽然对拍电影,封大导演知之不多,但听雨菲说该片要遴选的舞蹈演员,不仅长相清纯,舞技也要求颇高,不禁为雨菲捏了一把汗。他再清楚不过了,自己的女友可能是“北舞”有史以来出品的最差舞者,没有之一。
雨菲却很有信心,说:“封导的剧组现在到处拉投资,赞助,我跟我爸说了,他已经帮我找了两三家企业,资金立马到位。我带着真金白银去,又是北舞的专业舞蹈演员,封库子上哪儿找我这么合适的人!”
打那以后,杨枫难得见上雨菲一面。他也不知道,雨菲是不是进了封导这部大片的剧组,是不是如愿争取到了女一号还是女二号。
他定下来开工作室的事情,尽管老家母亲,姐姐倾尽了全力,但资金还是有不小的缺口。关键时刻还是雨菲伸出了援手,她并没有多问,便从外地给杨枫卡里打了二十万,算是救了急。
天时,地利,人和三大因素杨枫的工作室全占了。工作室招生信息仅仅在他的微信群公布一两天,原定的招生名额便超出了不少。
老北京都说“东富西贵”,此言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所言不虚。
工作室开在西单寸土寸金的地界,政府部委,各大银行总部,一些巨无霸国企,叫不上名的强力机关离退休人员都扎堆儿在此。杨枫收取的学费参考了其他工作室的标准,略有上浮,但还是被这些蜂拥而至,如饥似渴学习舞蹈的老女人们惊吓到了。
他没想到不景气的专业舞蹈在民间会这般火爆,不禁后悔自己定的学费过于保守,偏低了。
教学场地容量有限,杨枫不可能将所有报名的学员全盘照收,他只能客气地对报不上名的阿姨们说:“抱歉了,你们可以把联系方式留下来,等我的工作室扩大了,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工作室火爆运作起来,让杨枫一直不顺的事业阴霾一扫而光,他有信心,在这个另类舞蹈平台上来一番作为,即使是在人才济济的首都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