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山门前的巨石广场,青幽幽反着天光,滑得能映出流云和偶尔掠过的仙鹤影子。
此刻,青石上挤满了半大少年少女,黑压压一片,喧闹得像赶集。
那白玉牌坊高耸入云,顶上“青岚宗”三个古字透着无形压力,底下挂着个流光溢彩、形状古怪的徽记,晃得人眼晕。
空气里混着少年人的汗味、兴奋,还有一种让人胸口发闷的威压。
这里,是决定命运的龙门。
一步登天,或滚回尘埃。
墨离屿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磨破了边,与周围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格格不入,像误入宴席的乞儿。
他抬头眯眼看了看高耸的牌坊,日光刺眼,让他有些晕眩,随即低头随着死慢的队伍往前蹭。
心脏“咚咚”撞着胸腔,既有对未知的渺茫期待,也有他不想承认的紧张——这具身体,别真废到无可救药吧?
队伍磨蹭许久,终于轮到墨离屿。
他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气的凉气,走到广场中央那块饱经风霜的黑色测灵碑前。
石碑一人高,刻满神秘纹路,微光流转,触手冰凉。
负责测试的是个白须白眉的老道,一身浆洗干净的青袍,面无表情,像块万年玄冰。
他眼皮都懒得抬,只对墨离屿摆摆手,示意他放手上去,透着一股“快点,别耽误事”的漠然。
墨离屿依言伸出那只属于少年的、瘦长微凉的手,按在了测灵碑冰凉粗糙的石面上。
一股微弱吸力传来,似乎要从他身体里抽取什么。
紧接着,碑身猛地亮起!
光芒并非预想中的纯粹耀眼,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而是……一团混乱驳杂的色彩!
赤、黄、青、白、黑,五色光芒混杂交织,明灭不定,像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每一种颜色都黯淡得可怜,光晕虚浮无力。
它们挣扎着、颤抖着,最终在碑面上凝聚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五行杂灵根”。
负责测试的白胡子长老,原本半阖的双眼终于掀开,扫了一眼石碑。
只一眼,他那本就冷漠的脸庞像是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眉头紧锁,几乎能夹死苍蝇。
眼中的例行公事迅速转为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
“下一个!”
长老猛地一甩袖子,声音不高,却裹挟着一股冰冷的不耐烦,清晰地砸在广场每个角落,“墨离屿,五行杂灵根,灵根驳杂,资质平庸!
此等根骨,欲登仙途,难于登天!”
这宣判,冷硬如铁,像一把重锤,“咣”地一声,狠狠砸在墨离屿心口,将他砸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脑子“嗡”的一声,几乎空白。
他怔怔地盯着测灵碑上那几个刺眼的字,手还僵硬地贴在石碑上,忘了收回。
五行杂灵根……这就是原主的天赋?
地质学上讲究元素共生,但在修仙界,这“五行俱全”竟是最垃圾的配置?
这不科学!
墨离屿心头涌起一股荒谬感,混杂着原主残留的绝望和不甘,还有他自己身为科学家的困惑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
这算什么?
能量守恒定律在这里失效了吗?
几乎就在长老宣判落下的瞬间,广场的另一头,却爆发出截然相反的热浪,宛如冰火两重天。
那边,早己围满了各宗门的招揽人马,一个个长老、执事模样的人,眼睛放光,如同猎鹰盯着猎物。
“哈哈哈!
这位小友,天生金灵根,锐气逼人,根骨绝佳!
乃我金刀门百年不遇的奇才!
来来来,速速随老夫回宗,保你三年筑基,十年金丹!”
一个络腮胡大汉,激动地拍着一个满脸傲气的少年的肩膀,唾沫横飞。
“水木双灵根!
资质上乘!
小姑娘,我碧水阁功法最合你这灵秀体质,入我门下,阁主亲传弟子!
前途无量!”
一位温婉女修,亲切地拉着一个面带羞怯的女孩,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雷灵根!
竟是罕见的异种雷灵根!
快,快请这位小友过来!
我天雷峰愿以核心弟子身份相待,资源倾斜!”
一个性急长老几乎跳起来,指着一个周身隐有电弧跳跃的少年,满脸狂喜,仿佛捡到了稀世珍宝。
各种诱人的许诺、毫不吝啬的赞美、前辈高人亲和的笑容,潮水般涌向那些测出优良灵根的天才们。
他们个个挺胸抬头,脸上洋溢着激动与骄傲,被各宗门使者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享受着广场上无数羡慕、嫉妒、敬畏的目光洗礼。
那边的喧嚣震耳欲聋,充满了希望与光明的未来图景。
这鼎沸的热闹,与墨离屿这边的死寂形成了尖锐而残酷的对比。
“五行杂灵根”这五个字,像一块烙铁,狠狠烫在了墨离屿的身份上。
刚才还落在他身上的几道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此刻“唰”地一下全都移开,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沾染上霉运。
再没有任何一个宗门的招揽者,哪怕用眼角余光扫过他这边。
他像站在聚光灯之外最黑暗的角落,被世界彻底遗忘,或者说,是被刻意无视。
“嗤,五行杂灵根?
那不就是废灵根么?
这种货色也敢来青岚宗丢人现眼,脸皮真厚。”
“啧啧,还以为墨家这次能出什么人物,搞了半天送来个凑数的废物。
真是浪费名额,还不如早点回家种地。”
“这种资质,就算把灵石矿脉给他当饭吃,顶天了也就炼气三层吧?
留在山上也是浪费宗门灵气,纯粹是家族甩出来的包袱。”
窃窃私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从周围人群中清晰地飘来。
声音不高,却像一根根细针,扎进墨离屿的耳中,刺入他那颗刚刚开始适应这个世界的心脏。
那些目光,混杂着看笑话的戏谑、不加掩饰的鄙夷,甚至还有几分怜悯。
墨离屿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
他能感觉到原主残留的强烈屈辱感在胸中翻腾,但他来自现代的灵魂,却在极力压制着这股情绪,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分析着眼前的困境。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废物?
杂灵根?
墨离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