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晨光浸在翡翠屏风上，沈妃指尖抚过十二屉螺钿妆奁，拈起对赤金嵌玛瑙的鸾鸟耳珰："九儿周岁时戴的项圈呢？
"云岫捧来鎏金托盘，八宝璎珞项圈下垂着的东珠晃出涟漪，清清突然发现每颗珠子都刻着极小的数字。
"这是第八位公主的。
"沈妃将项圈套在九公主颈间，三岁的孩子咯咯笑着去抓珠子，"前头七位姐姐都随母妃住在西六宫..."清清瞥见云岫猛地合上第三层妆匣，锁扣撞出沉闷声响。
大皇子趴在黄花梨案上画风筝，忽然仰头问："为何八姐姐的珠子上有红点点？
"清清凑近细看，第八颗东珠内里渗着血丝似的纹路。
沈妃的银剪子突然戳破画纸："因为她们的母亲...都爱穿红衣。
"午膳时分，尚食局送来八宝攒盒。
九公主抓着清清衣袖要喂，糖渍梅子蹭上她新制的月华裙。
沈妃却笑着将整碟梅子推过来："无妨，当年先..."话音突兀折断在瓷勺碰撞声中，清清听见云岫在帘外低声呵斥送膳太监："怎的用这套绘着八仙过海的碗碟？
"未时三刻，暖阁突然静得可怕。
清清给大皇子讲《山海经》时，发现沈妃正对着一排玉梳出神——八柄雕着不同花卉的梳子整齐排列，第九柄的位置空着，积了层薄灰。
"清清姑姑看！
"九公主举着个布娃娃跑来，绛纱裙上绣着八个形态各异的女子，"这是母妃教我做的姐姐们。
"娃娃们腰间挂着不同香囊，清清嗅到第七个散着熟悉的冷香，与那日貂裘熏香一模一样。
申初时分，皇帝驾临的唱鸣声惊飞檐下麻雀。
清清抱着九公主往屏风后躲，却被沈妃轻轻推出："陛下最爱看孩子嬉闹。
"她踉跄半步，正好迎上明黄袍角掠起的风。
"这丫头眼下的痣倒是别致。
"皇帝屈指弹了下清清鬓间海棠，花瓣落在九公主的项圈上。
第八颗血纹珠突然裂开细缝，清清感觉沈妃的护甲掐进自己手腕。
云岫适时捧来赤金璎珞项圈："陛下瞧，这是按先皇后旧样新打的。
"皇帝却用马鞭勾起清清垂落的发丝："婉儿当年也爱这么梳。
"他突然大笑起来，"爱妃宫里尽是妙人，前八个公主的生母加起来都比不得。
"暮色染红琉璃灯时，清清在耳房发现个漆盒。
八枚褪色的宫花下压着泛黄笺纸："永和二年八月初七，姜选侍诞皇三女，赐鸩。
"她慌忙合盖，转身撞见沈妃立在逆光里，手里握着第九柄玉梳。
"好孩子，"沈妃将玉梳***清清发间，"明日带九儿放纸鸢可好？
"月光漏过梳齿，在暮春的风掠过永寿宫琉璃瓦，清清提着青鸾纸鸢穿过回廊。
九公主攥着彩绸追在她裙角后头，腕间银铃晃碎满地阳光。
沈妃倚着朱漆栏杆轻笑："线要放三放一收，当年婉...本宫教大皇子时也这般说的。
"纸鸢腾空的刹那，清清感觉指尖红线勒进皮肉。
大皇子突然指着天际喊："清清姑姑的蝴蝶比母妃画的还红！
"她仰头望去，那只洒金红蝶正掠过冷宫斑驳的檐角，朱砂染的尾巴在风里滴血似的红。
"姑娘仔细手。
"云岫递来缠丝银护指，清清触到内壁凹凸的刻痕——竟是"永和三年制"。
沈妃的团扇忽然遮住她视线："九儿顽皮，劳你费心。
"鎏金扇柄擦过耳际，清清嗅到熟悉的冷香，与昨夜炭盆里焚毁的襁褓气息如出一辙。
午膳后，沈妃破例让清清带着孩子们在槐树下小憩。
九公主枕着她膝头编花环，大皇子忽然凑近她耳畔："母妃昨夜哭着想婉娘娘，清清姑姑就是婉娘娘对不对？
"清清手中的虞美人茎叶折断，汁液染绿了指甲。
申时三刻，皇帝突然驾临。
清清抱着熟睡的九公主往偏殿退，却听沈妃扬声道："清清留下伺候茶点。
"她跪奉青瓷盏时，皇帝指尖有意擦过她手背："爱妃宫里连粗使丫头都水灵。
""陛下说笑了。
"沈妃突然将九公主接过去，翡翠护甲划过清清袖口，"这孩子自入永寿宫，臣妾便没让她沾过阳春水。
"清清这才惊觉，自放纸鸢至今，竟真无人唤她浆洗洒扫。
暮色西合时，沈妃在穿堂叫住她。
八幅湘裙扫过青砖，带着药香的帕子轻轻按在她掌心红痕上："明日让尚服局给你裁几身软烟罗的衣裳。
"清清要跪谢却被托住手肘，沈妃腕间新换的缠丝玉镯贴着肌肤，刻着"丙申"的暗纹——正是清清入宫的年月。
更漏滴到戌时，清清在耳房发现个螺钿匣。
打开是整套点翠头面，底下压着泛黄笺纸："永和八年制，姜氏。
"她想起晨起时云岫说的"第八位公主生母"，墙上投下九道细痕，最末一道正指着冷宫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