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然拎着包缓步走出教学楼，脚下的影子随着路灯逐渐拉长。
晚风拂在脸上，有点凉，也带着初夏慵懒的清新。
他紧咬着嘴唇，手里拽着手机，刚才和母亲的争吵还在脑海里回响，每一句都像锈钝的锯齿在心头碾过。
他把手机屏幕调暗，微信对话停留在母亲“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的质问上。
他没有回复，也不想回复。
夜晚的校园安静得诡异，流浪猫优雅地穿梭在灌木丛里，远处体育馆的灯还亮着。
这个城市像永不停歇的机械心脏，所有的声音都被夜色包裹得像一封未寄出的信。
笑然低头走在通向湖边的石径，鞋底踩过落叶，发出喑哑的响动。
他必须找个地方静静，哪怕只是一刻。
他拐向湖边的小长椅，那里隐约可以听到吉他和口琴的回声，偶尔还有低低的吟唱。
夜色下，一个身影单膝跪在草坪上，正弯腰拍摄着什么。
男生穿着深蓝色卫衣，镜框后滑稽的眼神在夜色下多了份专注，他正用手机随手录音，有些好笑地自言自语。
林笑然停下脚步——那人是陈默。
陈默头也没抬，像是听见身后的动静，却自顾自地调大音量：“贝司的低频得下来点，不然糊。”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和空气中的某种乐器交流。
“你这么晚还在玩录音？”
林笑然终于走上前，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
陈默噌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
他眨眨眼：“刚好灵感来了。
笑然？”
他顿一下，仿佛刚认出来，“你家那位女王又开大会了？”
林笑然干笑一声，微微点头，语气有点闷，“她想让我选经济系。
我偏想继续音乐，争吵一点用都没有。”
陈默敛了笑意，靠在长椅侧边，拍拍旁边的位置：“坐吧，说出来会好一点。”
林笑然顺势坐下，夏夜的木头椅带着残存的阳光温度。
他看着湖面波光粼粼，被体育馆灯光切出碎银，思绪也在碎片中漂流。
“你父母又没跟你吵？”
林笑然下意识反问。
陈默低头笑了笑，“他们最近忙着回家种菜，懒得管我。
反正我说做音乐，他们就当我说外语。”
两人发出短促的笑声，夜风将烦闷吹得轻了些。
“你说，音乐这种东西，为什么总是那么让人冲动？”
林笑然喃喃。
陈默像是对着湖面讲话：“因为它比说话还诚实呗。
你不觉得吗？
你低音一弹，我就知道你心里憋着事。”
林笑然一挑眉，“其实弹贝斯的时候，我是真的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天我们能组个团？
别再自己一个人围着旋律打转。”
陈默忽然认真起来，眼神像夜色下的玻璃，似乎倒映着无数可能。
林笑然一时间怔住，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叹口气道：“要真有那一天，我第一个拉你进来。”
陈默装作夸张地松了口气，“那我可要签合同，录音、键盘、段子手全包。”
两人笑了一阵，氛围不由松弛起来。
林笑然忽然止住笑声，斟酌着问：“默子，你觉得梦想和现实之间，是不是只能选一个？”
陈默扭头看他，似乎很认真地思考。
过了会儿才道：“笑然，你要是相信自己能跨过去，那就能。
没人规定你只能有一种人生。”
林笑然盯着那片微光闪烁的水面，眼底有一丝固执的明亮。
他轻轻“嗯”了一声，像在对夜色承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彼此的呼吸和夜晚的虫鸣、湖畔的风混成一曲无言的音乐。
“诶，”陈默突然打破沉寂，“我今天录到一个有趣的***，想试试能不能跟你贝斯拼一下。
来吗？”
林笑然挑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就知道把人拉坑。”
陈默耸耸肩，打开手机蓝牙音箱，音色干净清脆。
他拿出迷你键盘放在膝盖上，对着乐曲起了一段基础旋律。
林笑然从背包里摸出随身的便携贝司，试拨了几下，声音在夜色里宛如轻盈的风。
两个人就这样在湖畔的小长椅边，试着一段段将旋律拼接。
他们偶尔错音，彼此调侃；偶尔灵感碰撞，交汇出惊喜的乐句。
一切都在音乐流动中变得自然，连时光都慢了下来。
月光洒在湖面，如同无数音符跳跃。
林笑然忽然觉得，和陈默坐在一起，有种久违的心安。
他不知道他们未来会不会组团、能否在现实的挤压下站稳脚跟，但至少此刻，这种音乐里的共鸣，把他和现实的距离拉得不那么遥远了。
曲终，陈默故作深沉地感慨，“下次带上鼓手和主唱，咱们西重奏，首接震翻学生会。”
林笑然笑着撑起身，夜风把他的烦恼拨散开。
他收起贝司，轻轻拍了一下陈默的肩膀。
“那就试试，看音乐能不能把我们这群‘废柴’拧成一根绳。”
他们相视而笑，沿湖慢慢走远。
月光如流水，映着少年们渐坚的背影。
他们的步伐越来越坚定，朝着同一个未知的方向，悄然迈开。
夜色深了，但林笑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并非那么孤单无助。
音乐，或许真的能把两个心事重重的年轻人拧在一起，点亮一小方真实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