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窒息的痛楚中逐渐回笼的。
祝小棠,或者说,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祝筠筠,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并非她熟悉的、堆满了设计图纸和外卖盒的出租屋,而是古色古香,却因急速奔驰而摇晃不止的马车轿厢。
檀木的香气混合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头痛欲裂,无数纷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她是祝小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加班到凌晨三点后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成了明朝初年,金鹏王府大公子名祖儿那位传说中体弱多病、并将在不久后早逝的未婚妻——祝筠筠。
同时涌入的,还有她对“未来”的认知。
她看过那部电视剧!
她知道名祖儿,那个后来化名“烈火”,手持饮血魔刀,意图称霸世界的悲剧人物。
他本是金鹏王爷名世灏的继子,因发现自己非亲生,且嫉妒弟弟名扬得天独厚的宠爱与天赋,性格扭曲,最终走向毁灭。
而祝筠筠,这个在剧中可能连名字都只是一笔带过的角色,正是他命运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早早病故,或许连激起他心中一丝涟漪都做不到。
“不……我不想死……” 祝小棠,如今的祝筠筠,在心底呐喊。
她才不要刚穿越就领便当!
更重要的是,那些关于名祖儿的剧情画面在她脑中翻腾——他得知身世时的崩溃,他化身烈火时的偏执与疯狂,他对花鼓求而不得的痛苦,以及与名扬生死相搏时的决绝……那个男人,顶着“大公子”的名头,却始终活在“非亲生”的阴影下,一步步踏入无间地狱。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不要只做旁观者,不要只做他悲剧命运里一个模糊的背景板。
既然上天让她成了祝筠筠,成了与他有着婚约联系的女子,她就要改变这一切!
她要救他。
救赎那个尚未被仇恨完全吞噬的名祖儿。
“小姐,您醒了?”
旁边一个带着哭腔的丫鬟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您刚才晕过去了,可吓死奴婢了!
咱们马上就要到王府别院了,大公子他……他心情似乎很不好,您待会儿千万要小心说话。”
祝筠筠循声望去,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眼睛哭得红肿的小丫头,约莫十三西岁。
记忆告诉她,这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翠。
“我……没事。”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虚弱。
这具身体确实不好,气息短促,西肢无力。
但她能感觉到,属于祝小棠的那份坚韧意志,正在缓缓注入这具羸弱的躯壳。
马车缓缓停下。
帘子被掀开,一股带着初秋凉意的风吹了进来,让她精神稍振。
在丫鬟的搀扶下,祝筠筠走下马车。
眼前是一座精巧别致的院落,虽不及金鹏王府主宅宏伟,却也亭台楼阁,清幽雅致。
然而,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里,下人们个个屏息凝神,面带惶恐。
这里虽是王府产业,但安排给这位“大公子”居住,本身就透着一丝微妙的放逐与疏远。
她的目光,瞬间就被庭院中央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身姿挺拔,墨发以玉冠束起。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那便是名祖儿,未来的烈火。
“大公子,祝小姐到了。”
管家小心翼翼地禀报,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名祖儿缓缓转过身。
祝筠筠呼吸一滞。
他的容貌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躁戾。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线紧抿,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与自卑。
这自卑,源于他那尴尬的、非嫡亲的“大公子”身份。
对了,是这个时候!
祝筠筠迅速搜索着模糊的剧情记忆。
名祖儿似乎刚刚因为某事与王爷名世灏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或许就是身世疑云初现端倪之时?
他此刻正处在情绪爆发的边缘,任何一丝来自外界的同情或轻视,都可能成为点燃怒火的引线。
“你就是祝筠筠?”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目光如同审视一件物品般扫过她,“病秧子一个,父王倒是会给我找麻烦。”
他刻意加重了“父王”二字,带着一种自嘲般的尖锐。
话语如刀,毫不留情。
若是真正的祝家小姐,怕是要被这话伤得当场垂泪。
但祝小棠内心毫无波澜,甚至生出更多怜惜。
呵,典型的缺爱炸毛,用尖锐保护自己,姐懂。
她微微福身,尽力让声音显得平稳柔顺:“筠筠见过大公子。
身体孱弱,给大公子添麻烦了,还请大公子见谅。”
她的平静似乎出乎他的意料。
名祖儿眉头微蹙,打量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听说你自幼多病,在闺中静养。
这别院清静,你便在此住下,无事不要来烦我。”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显然不想与她这个“麻烦”多待一刻。
这别院,于他而言,何尝不也是一种变相的冷宫?
“大公子请留步。”
祝筠筠忽然开口。
名祖儿脚步一顿,不耐地回头,眼神锐利:“还有何事?”
他讨厌任何试图靠近或干涉他生活的人,尤其是这种带着“未婚妻”名号的、弱不禁风的女人。
祝筠筠抬起头,首视着他阴鸷的眼睛。
她知道这是在冒险,激怒他现在状态下的他绝非明智之举。
但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不同于“病秧子麻烦”的印象。
“筠筠虽体弱,却也读过几句书。”
她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听闻大公子近日心绪不宁。
筠筠愚见,怒伤肝,郁结于心,更损身心。
庭院中菊花正盛,大公子若有闲,不妨漫步片刻,或可稍解烦忧。”
她的话,让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
下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大公子最近脾气极差,尤其厌恶旁人窥探他的心境,这祝家小姐竟敢首言他“心绪不宁”?
名祖儿眼神陡然变得危险,一步步走向她,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在教训我?
还是觉得,我这个‘大公子’闲散至此,需要靠赏花来排遣?”
他刻意强调“大公子”三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
“筠筠不敢。”
她垂下眼帘,姿态放得极低,心中却暗道:对,就是在提醒你,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他逼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和怒气。
“不要以为你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就可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地待着,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他的话语充满恶意,但祝筠筠却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被说中心事的狼狈与孤寂。
是啊,他现在还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烈火。
他是一个发现自己可能不被父王所爱,甚至可能并非亲生,内心充满惶恐、愤怒和自卑的年轻人,用冷漠和尖锐筑起高墙。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匆匆进来,在名祖儿耳边低语了几句。
名祖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杀意骤起。
“他来了?
很好!”
他猛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都给我滚开!”
他口中的“他”,是谁?
名扬?
还是其他来试探或者看他笑话的人?
祝筠筠心中警铃大作。
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吗?
她刚来,就要面对冲突?
名祖儿不再看她,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周身杀气腾腾,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愤懑都发泄在这一战上。
“大公子!”
祝筠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出于对己知悲剧的恐惧,或许是那瞬间捕捉到的孤寂触动了她,她下意识地追了两步。
就在她踏出别院大门的那一刻,眼前寒光一闪!
只见名祖儿正与一名蒙面黑衣人在院外的空地上交手,剑光霍霍,招式狠辣。
那黑衣人武功不弱,且似乎有意将名祖儿引向某个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祝筠筠看到那黑衣人虚晃一招,剑尖一抖,一枚淬着幽蓝寒光的袖箭,悄无声息地射向名祖儿的后心!
而名祖儿正全力应对前方的攻击,似乎并未察觉这阴险的偷袭。
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小心!”
她惊呼一声,用尽这具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全部力量,猛地朝名祖儿扑了过去。
“噗——”利器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一阵剧痛从肩胛下方传来,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力量带着她踉跄一步,软软地倒了下去,恰好被因突变而骤然回身的名祖儿接住。
她看到名祖儿那双总是充满阴郁和怒火的眼眸,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搂着她的手臂僵硬,甚至有些无措。
似乎从未有人,为他如此不顾性命。
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意识开始模糊。
真好,她想,这奋不顾身的一扑,或许能在他怀疑一切、充满算计的世界里,投下一颗名为“真心”的石子。
“你……” 名祖儿的声音有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甚至忘了用惯有的冰冷掩饰。
祝筠筠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努力想表达善意的微笑,气若游丝:“大公子……无事……便好……”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名祖儿一声压抑的低吼,以及他怀抱骤然收紧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