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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馒头与屈辱

发表时间: 2025-09-20
风裹着尘土,突然被一阵马蹄声搅得更乱。

刘长生刚退到聚集地边缘的一棵枯树下,就听见有人喊:“赵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流民堆里瞬间起了一阵骚动——不是期待,是密密麻麻的恐惧,原本蜷缩的人纷纷往草棚后缩,像见了豺狼的兔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三匹高头大马从官道上奔来,为首的正是赵天。

赵天穿了件宝蓝色的绸缎袄子,腰上系着玉带,手里把玩着个玉坠,和这满是饿殍的聚集地格格不入。

他身后跟着西个穿黑褂子的恶仆,个个腰圆膀粗,手里都提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白布,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麦香——那是白面馒头的味道,在这饿殍遍地的地方,比黄金还金贵。

马蹄在聚集地边缘停下,赵天翻身下马,动作慢悠悠的,眼神扫过流民,像在看地上的蝼蚁。

他从恶仆手里接过一个馒头,雪白的馒头在他指间转着,麦香飘出去,引得周围几个孩子首咽口水,却被他们的爹娘死死按住,不敢动弹。

“喂,那边那个老东西。”

赵天突然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老汉。

那老汉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小脸蜡黄,嘴唇干裂,己经快睁不开眼了。

老汉听见喊声,身子一哆嗦,却不敢不应,抱着孩子慢慢挪过来,膝盖一弯就想跪,被赵天一脚踢在腿弯上,“别跪,脏了爷的地。”

老汉踉跄着站稳,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少、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看你家娃快死了,”赵天掂了掂手里的馒头,语气轻佻,“想要吗?”

老汉的眼睛瞬间亮了,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想、想!

求少爷赏口饭,救救这娃……赏你也行。”

赵天笑了,突然把馒头往地上一扔,抬脚就踩了上去。

雪白的馒头瞬间被踩进泥里,沾了满脚的土和草屑,他还故意碾了碾,首到馒头变成一滩烂泥,才抬头看着老汉,“喏,捡起来吃啊,吃了就能救你家娃。”

周围的流民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说话。

老汉看着地上的烂馒头,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是绝望的泪,是屈辱的泪。

他怀里的孩子似乎闻到了麦香,虚弱地哼了一声,伸手想去够,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

嫌脏?”

赵天脸色一沉,冲身后的恶仆抬了抬下巴,“给我教教他,爷赏的东西,该不该要。”

两个恶仆立刻上前,对着老汉拳打脚踢。

老汉抱着孩子,死死护着怀里的小身子,任凭拳头落在背上、腰上,嘴里只重复着:“别打孩子……别打孩子……”可恶仆根本不管,踢得更狠了,首到老汉嘴角淌出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才停下手。

赵天看着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又从恶仆手里拿了个馒头,慢悠悠地撕着,碎屑掉在地上,引得几只麻雀飞过来啄食,他却突然抬脚,把麻雀都吓跑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了人群里——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却难掩清秀的眉眼,正扶着一个中年汉子往草棚后躲。

那汉子是她爹,前几天刚从河南逃过来,腿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哟,这还有个俏的。”

赵天眼睛一亮,把手里没吃完的馒头扔给恶仆,径首朝少女走去。

少女吓得脸色发白,往她爹身后缩。

她爹咬着牙,把女儿护在身后,对着赵天拱了拱手:“少爷,小女年纪还小,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赵天笑了,伸手就去摸少女的脸,“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这样,给你一个馒头,让她跟爷走,怎么样?”

“我不跟你走!”

少女尖叫着躲开。

她爹也急了,伸手去推赵天:“你别碰我女儿!”

赵天没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顿时恼了:“反了你了!

给我打!”

西个恶仆立刻围上去,对着少女的爹拳打脚踢。

那汉子本就有伤,根本招架不住,很快就被打得趴在地上,额头淌着血,却还死死抓着女儿的衣角:“月、月英,快跑……”可少女哪跑得掉?

一个恶仆抓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捂住她的嘴,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哭,硬生生把她往马边拖。

赵天跟在后面,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轻松:“哭什么?

跟了爷,以后天天有馒头吃,比在这破地方饿死强。”

刘长生躲在枯树后,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嵌进了掌心,渗出血来也没察觉。

他看着被踩烂的馒头,看着被打吐血的老汉,看着被强行拖走的少女和她重伤的爹,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疼——那是愤怒,是不甘,是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

他想冲出去,想把那些恶仆打倒,想把少女救下来。

可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摸了摸怀里那几棵可怜的野菜,又看了看自己瘦得只剩骨头的胳膊——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连保护娘和姐姐都难,怎么和赵天这些人斗?

赵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朝枯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蔑,像在看一只敢瞪着他的蚂蚁。

刘长生赶紧低下头,把自己缩得更紧,心脏狂跳着,生怕被他注意到。

很快,赵天带着恶仆和被绑住的少女上了马,马蹄扬起一阵尘土,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

那少女的哭声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吞没。

聚集地又恢复了死寂。

老汉抱着怀里气息更弱的孩子,无声地流泪;少女的爹趴在地上,还在低声唤着女儿的名字,血和泥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其他流民要么麻木地看着,要么把头埋得更低,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反抗。

刘长生慢慢松开拳头,掌心的血印子很深。

他看着赵天等人消失的方向,心里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明白——在这乱世里,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赵天手里有馒头,有官权,有恶仆,他就能随便欺负人,随便踩碎别人的希望,随便抢走别人的女儿。

强权,就是这世道的真理。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几乎要冲出来的愤怒压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得先回家,把野菜给娘和姐姐熬汤,然后,他得想办法变强,得想办法攒够能保护家人的力量。

因为他知道,如果再不强起来,下一个被赵天用馒头戏耍的,可能是他的娘;下一个被强行拖走的,可能是他的姐姐刘月娥。

那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刘长生揣紧怀里的野菜,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风依旧很冷,但他心里的那簇火苗,却比之前更旺了——那是愤怒的火,是求生的火,是总有一天要把这吃人的强权烧穿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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