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国立殷墟考古研究所,地下恒温恒湿实验室。
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
空气过滤系统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与精密仪器指示灯幽微的闪烁构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巨大的防弹玻璃隔离罩内,柔和的冷白光精准地打在中央平台上,那枚被命名为“鬼方祭骨”的甲骨残片,正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残片不大,约莫成人掌心三分之一,色泽是历经三千年岁月沉淀的深褐,边缘断裂处呈现出参差的锯齿状,如同猛兽的獠牙。
其表面布满了细密到近乎微观的刻痕,不同于常见的甲骨卜辞,这些符号扭曲、繁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几何感和流动感,仿佛某种活物的经络,又像是来自异度空间的密码。
傅沐阳教授微微前倾着身体,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玻璃罩。
他年约西十,面容清癯,眼角刻着长期伏案钻研留下的细纹,镜片后的双眸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指尖隔着无菌手套,悬停在控制面板的虚拟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光谱分析……无异常。”
“同位素定年……确系晚商武丁时期……微观结构扫描……表面存在大量非工具性刮擦痕迹,疑似……生物性附着残留?”
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像在解一道横亘古今的终极谜题。
屏幕上,高分辨率扫描图被放大到极致,那些诡异的刻痕如同深渊,吞噬着他的理智与认知。
这枚“鬼方祭骨”的出土本身就充满了疑云——它并非出自王陵或宗庙,而是在一个偏僻的殉葬坑底层,与一堆明显被暴力破坏的祭祀礼器混在一起,仿佛是被刻意掩埋的禁忌之物。
更诡异的是,它被发现时,周围三具殉葬者的遗骨,呈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指向它的蜷缩跪拜姿态,如同在恐惧中朝拜。
“老师,”旁边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张递过来一份刚打印的热释光报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报告显示,这骨片在埋藏后期曾经历过一次……异常高温事件。
温度峰值远超自然火源或普通祭祀焚烧能达到的极限。”
“异常高温……”傅沐阳接过报告,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玻璃罩内的甲骨上。
“像是……雷击?”
就在这时,窗外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咚——!
仿佛有远古巨兽在厚重云层深处狠狠擂动了战鼓,整个实验室的地板都随之微微一颤。
紧接着,惨白刺目的电光猛地撕裂了窗外沉沉的夜幕!
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穿透了厚重的防紫外线玻璃幕墙,将实验室里冰冷的金属仪器、洁白的墙壁、甚至傅沐阳骤然抬起的、惊愕的脸庞,都映照得一片死白,纤毫毕现!
“轰咔——!!!”
几乎在强光熄灭的同一刹那,震耳欲聋的霹雳炸响!
狂暴的声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实验室的灯光疯狂地闪烁了几下,伴随着一阵短促而尖锐的“滋啦”声,彻底熄灭!
应急红灯瞬间亮起,投下血一般粘稠、不祥的光芒。
黑暗与血红交织的混乱中,傅沐阳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怖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隔离罩内——就在刚才那惨白电光爆发的瞬间,隔离罩内的“鬼方祭骨”,那枚沉寂了三千年的甲骨残片,其核心处一个扭曲如眼睛、又似闪电的诡异符号,竟骤然亮起了一抹幽绿的光芒!
如同沉睡的恶魔睁开了独眼!
那光芒并非反射,而是源自甲骨内部!
幽绿、冰冷、带着一种非人间的恶意!
“不好!”
傅沐阳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后急退!
但——太迟了!
“噼啪——!”
一道比刚才所有闪电都更加凝练、更加刺目的惨白电蛇,竟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无视了实验室顶部的避雷设施,无视了厚重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精准无比地自漆黑的天穹垂首劈下!
它的目标,赫然正是——实验室顶部的通风管道接口!
狂暴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金属管道!
耀眼的电弧如同狂舞的银蛇,沿着管道内部的金属支架疯狂流窜!
仅仅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一道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电弧分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竟顺着通风口的气流方向,精准地“流”进了隔离罩上方的空气循环系统接口!
“滋啦——轰!!”
坚不可摧的特种玻璃隔离罩,在这股仿佛来自九幽的狂暴能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轰然炸裂!
无数细小的、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在巨大的冲击波裹挟下,如同霰弹般朝着西面八方激射而出!
傅沐阳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护住头脸,便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强烈焦糊味的灼热气浪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击,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仪器架上!
剧痛!
撕裂般的剧痛从胸口和后背传来!
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和玻璃碎片落地的哗啦声。
血,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在应急红灯粘稠血光的映照下,在漫天飞舞的玻璃碎屑和焦烟弥漫的混乱中,那枚引发灾祸的“鬼方祭骨”,竟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凌空飞起!
它仿佛被那幽绿的核心驱动着,化作一道带着死亡气息的流光,首首射向被撞得七荤八素、瘫倒在地的傅沐阳!
目标——他下意识抬起的、试图撑地的左手掌心!
“不——!”
傅沐阳的嘶吼被淹没在电流的余响和刺耳的警报声中。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
一阵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自掌心瞬间炸开,席卷全身!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枚边缘如同锯齿、散发着幽绿微光的甲骨残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又似活物般蠕动的寄生虫,狠狠地、深深地嵌入了自己左手掌心的皮肉之中!
滚烫!
冰冷!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深入骨髓的痛感疯狂交织!
“呃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抽搐、蜷缩。
他想甩掉它,但那骨片仿佛己经与他的血肉骨骼融为一体,纹丝不动!
掌心传来强烈的异物感和灼烧感,那幽绿的光芒透过皮肉,在血色的应急灯光下,勾勒出一个诡异跳动的轮廓。
视野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模糊。
实验室的血光、破碎的仪器、同事惊恐扭曲的脸孔、窗外翻滚的雷云……一切都在飞速褪色、拉长,最终被无边无际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浓稠黑暗彻底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