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混沌,无止境的坠落感。
苏晚觉得自己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在冰冷刺骨的寒水里不断下沉。
耳边有时是仪器单调的滴滴声,有时是模糊的人语,有时又是顾衍那句淬毒的话——“我最后悔的是爱过你”。
疼。
后腰处传来钝刀子割肉般的持续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伤口,提醒着她失去了什么。
她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
偶尔有短暂的清醒,模糊的视野里是苍白的天花板,陌生的环境,似乎有人在她身边走动,给她喂水,擦拭身体,处理伤口。
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但至少……不是冰冷的器械和漠然的眼神。
这是哪里?
地狱吗?
原来地狱也会有人照顾伤员?
她无暇多想,剧烈的疼痛和虚弱很快又会将她拖回昏沉的深渊。
就这样半昏半醒地不知过了多少天,她终于能勉强维持长时间的清醒。
她躺在一间装修简洁却难掩奢华的房间里,不是医院,更像是某处私人住所。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干练套装、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淡的粥。
“你醒了?”
女人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情绪起伏,“感觉怎么样?”
“你是……谁?”
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这里……是哪里?”
“你可以叫我梅姨。”
女人将粥放在床头柜上,“这里是傅先生提供的住处,很安全。
你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
“傅先生?”
苏晚眼中满是茫然和警惕。
她不认识什么傅先生。
“傅霆琛先生。”
梅姨补充道,看到她眼中的戒备,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傅先生偶然发现了你,把你从……不好的地方带了出来,安排了手术和后续的疗养。”
傅霆琛?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苏晚混沌的大脑缓慢运转着。
她想起来了,偶尔从顾衍不耐烦的电话里,或是商业杂志上,听到过看到过这个名字。
顾衍的死对头,一个同样权势滔天,却比顾衍更神秘莫测的男人。
他为什么会救她?
巧合?
还是别有目的?
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呢?
大概只剩这具破败的身体和这条捡回来的贱命了吧。
苏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无所谓了,无论如何,都比死在顾衍的手术台上好。
“我的……肾……”她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梅姨沉默了一下,语气平静无波:“手术很成功。
林薇薇小姐恢复得不错。”
“成功……”苏晚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口那片荒芜之地,仿佛又被狠狠剜了一刀。
是啊,对顾衍来说,手术成功,林薇薇恢复不错,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谁会在意那个被取走器官的替身是死是活呢?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她没有出声,只是任由泪水浸湿枕头。
梅姨看着她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傅先生说了,等你养好身体,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他都可以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留下。”
帮助?
留下?
苏晚闭上眼,将更多的泪水阻隔在黑暗中。
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还有什么?
除了这条被顾衍弃如敝履的命,她一无所有。
恨意,如同毒藤,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悄然滋生、缠绕、疯长。
顾衍,林薇薇……她不能死。
她要比他们都活得更好。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梅姨,那双曾经盛满爱慕和卑微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灰复燃后的冰冷和坚定。
“告诉傅先生,”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个……能让我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梅姨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很好。
先把身体养好。”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苏晚独自躺在偌大的床上,看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后腰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地方。
那里缺失了一颗肾,也埋葬了她对顾衍所有的爱。
从今天起,苏晚己经死在了那张手术台上。
活下来的,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