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藏在面粉里的汇款单他把最后一张葱花饼放进盘子时，指尖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
灶台上的手机还亮着，汇款成功的页面映在油污的瓷砖上，三万块的数字像道没愈合的疤。
"爸，我要带草莓酱！"小姑娘举着书包冲进厨房，辫子上的蝴蝶结蹭过他胳膊。
他慌忙按灭手机，把饼塞进女儿手里，掌心的汗把塑料袋洇出个深色的印子。这是第十年了。
从跨进这个家门那天起，他就学会了把"我爸妈"换成"老家的"，把工资卡上交给她妈，
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她家的户口本。每天早上五点的厨房，晚上辅导作业的台灯，
周末修水管的扳手，他像颗螺丝钉，牢牢铆在这个家里，连喘气都怕声大了扰着谁。
下午她妈去银行取养老金，回来时脸黑得像锅底。存折"啪"地拍在茶几上，
汇款记录那页被指甲戳出个洞："说！这钱去哪了？"他正在给鱼缸换水，
塑料水管从手里滑下去，水漫了一地。"是...是给老家的。"他蹲下去擦水，
声音比蚊子还小。"老家的？"她妈突然拔高嗓门，拐杖往地上一顿，
"你别忘了自己是啥身份！这钱该给我外孙女交学费，轮得到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他们是我爸妈。"他猛地站起来，水珠顺着裤腿往下滴，"我爸查出糖尿病，
我妈住院了...""你还有脸提你爸妈？"她妈把存折摔在他脸上，
"当年要不是我们家收留你，你现在还在村里啃泥巴！"她从卧室冲出来时，
正看见他站在她妈面前，背挺得笔直。这是十年来头一回，他没低头。她脑子一热，
像被谁攥着胳膊推过去，巴掌落在他脸上时，发出脆生生的响。"你敢顶嘴？滚出去！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捂着脸，眼睛瞪得老大，血丝像网一样漫开来。
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转身往门口走时，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被带得晃了晃，
照片里他笑得一脸讨好，站在最边上。门被摔得震天响，震得鱼缸里的鱼乱蹿。
她妈捂着胸口喘气："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她瘫在沙发上，手还在发麻。
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茶几上那半碗没喝完的粥上——早上他盛给她的，
放了她爱吃的桂圆。第二章：空荡的拖鞋女儿从幼儿园回来时，手里攥着朵皱巴巴的小雏菊。
"爸爸呢？"她举着花往屋里跑，小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哒哒的响。
她正蹲在地上收拾他散落的东西：擦得锃亮的皮鞋，叠得整整齐齐的围裙，
还有床头柜里那盒没拆封的降压药——上次回老家，他偷偷给她爸买的。
"爸爸...爸爸出差了。"她把药盒塞进抽屉深处，声音发紧。"骗人。"女儿噘着嘴，
把花往茶几上一扔，"老师说爸爸今天会来接我。"她别过脸，
看见玄关处那双蓝色的拖鞋孤零零地摆在那儿。十年了，每天早上她起床时，
这双拖鞋总会被他摆得整整齐齐，鞋头朝着门口。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是他单位同事打来的。"嫂子，李哥今天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她挂了电话，
突然想起去年她腰疼得下不了床，他请了半个月假。每天给她擦身、喂饭，
晚上背着她去厕所，膝盖在地板上磨出片青。有天夜里她疼醒，看见他坐在床边给她揉腿，
眼睛熬得通红。"妈妈，我要爸爸。"女儿抱着她的腿哭，眼泪蹭在她裤脚上。
她摸着女儿的头，突然慌了神。抓起钥匙就往外跑，小区门口的保安看见她，
笑着打招呼："找小李啊？刚看见他往公交站走了。"公交站空荡荡的，
风卷着落叶打在站牌上。她沿着马路往前走，路过那家他常去的五金店，
老板探出头："找你家老李？中午来买过螺丝刀，说要修孩子的滑板车。
"滑板车就靠在墙角，轮子还歪着。上次带女儿去公园，被石头硌坏的。他说周末修，
结果...天慢慢黑了，路灯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去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他加班常去的咖啡馆，他偷偷抽烟的楼道拐角，
甚至他老家亲戚在城里开的小饭馆。饭馆老板娘是他远房表姐，看见她就叹了口气："妹子，
你别怪老李。前儿他来给叔拿药，说婶子住院要花钱，他不敢跟你说，怕你妈不高兴。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喘不过气。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没说。
蹲在他单位门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风带着凉意钻进衣领，她裹紧外套，
看见他拖着步子从大门里出来。背比平时驼了些，头发乱糟糟的，衬衫袖口卷着，
露出手腕上那块磨掉漆的手表——结婚时她送他的，一百八十块。"老公..."她站起来，
声音怯生生的。他抬头看见她，脚步顿了顿，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她冲上去拽住他的袖子，布料上还沾着机油味——他今天在车间加班了。"我错了，
咱们回家吧。"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他甩开她的手，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回家？回哪个家？"他指着自己的脸，那里还有道淡淡的红印，
"十年了，我在你们家就是个外人。给我爸妈打三万块怎么了？他们养我这么大，
现在躺病床上...""我不知道..."她死死抱住他，指甲掐进他后背，"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明天我们就去看他们，钱不够我们再取..."他的身体僵了僵，
没再挣扎。晚风吹过来，带着远处夜市的烟火气，像极了他们刚认识那年，
在小吃街并排坐着啃烤串的味道。第三章：漏风的老屋第二天早上，她把女儿叫醒时，
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下是片青黑。"我去请假。"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抓起手机就往外走。"不用。"他站起来，往门口走，"我请过了。"去老家的路上，
车里一路沉默。女儿在后座玩积木，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没敢说话。路过服务区时，
他下车买了三瓶水，把她的那瓶拧开才递过来。她接过水，手指碰到他的指尖，
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他老家在山坳里，路不好走。车停在村口时，
她看见个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老槐树下，头发白得像雪。"建娃？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哭了，"你可回来了..."是他妈。比照片上瘦多了，
背驼得厉害，走路一瘸一拐的。"你爸还在炕上躺着呢。"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看见她和女儿，愣了愣，"这是...?""我媳妇和孩子。"他的声音很低。
老屋是土坯墙，风一吹就漏。屋里暗沉沉的，弥漫着股中药味。他爸躺在里屋的土炕上，
盖着打补丁的被子，看见他们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被他按住了。"咋不早说？
"他摸着他爸的手，那只手干瘦得像根枯柴。"怕你操心。"他爸咳了两声，
眼睛往她这边瞟，"这位是...?""爸，我是小敏。"她赶紧上前，
把带来的营养品放在炕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老太太在灶房忙活，她走过去想帮忙，
看见灶台上摆着盘咸菜，还有个豁了口的碗。"平时就吃这些？"她问。"够吃了。
"老太太擦着眼泪，"你爸这病，不敢吃好的。建娃每个月都寄钱回来，
我们舍不得花..."她的脸一下子烧得厉害。十年了，她只知道他每个月往家里寄钱，
却从没想过他爸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妈总说"他老家穷，别总往那边搭钱"，她听了，
就真的没再过问。临走时，她从包里掏出两万块钱，塞进老太太手里。"妈，这钱您拿着，
给我爸买药。"老太太推搡着不肯要，他在旁边说："拿着吧。"老太太这才接了，
手一直在抖。回程的车上，女儿睡着了。他打开收音机，里面在放首老歌，
男歌手唱着"常回家看看"。"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