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赶着最早一班的地铁，晕乎乎地走进办公室。
“昨晚又肝模型了？”
林岩早就坐在电脑前赶工，键盘敲得飞快：“UPSD 凌晨三点还有你的保存记录，说你给落叶加了八十七种旋转方式？
脑子CPU给你干烧了？”
“放屁！
你等老子一杯加浓，包复活的……”我拿起杯子，摇摇晃晃走到咖啡机前，咖啡机的浓缩液滋在袖口，“是林逸的模型勾出我 PTSD！”
我举起杯子哀嚎：“啊……赶工期、赶工期，天天就催我们肝！
八点上班……大学都没这么累的好不好……”我指着自己的额头，“看见没？！
发际线比UPSD的渲染进度退得还快！”
“去年是谁在说‘年轻就是肝的资本，不肝等老了后悔’好难猜呀~”林岩脑袋探出来半个嘲讽我。
“放你的枸杞屁！”
我故意压低声音模仿领导，“‘小冯啊，年轻人多干点是福气~’ 福气你娘了个锤子！
老子的福气都在消防通道啃冷煎饼的时候用完了！
你当年教我调毛发系统，不是还跟我说‘熬夜是建模师的浪漫’吗！”
“浪漫个卵球！”
林岩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嚼枸杞的脆响，“老子的浪漫，都他喵地在给你擦的***！”
“陆羽哥？”
“呀哈！
是哪个神经病拍我？！”
“是林逸啊……你起这么早，不困吗？”
呼~吓死我了……林逸穿着洗旧的连帽衫，袖口沾着牙膏的白点，手里攥着我昨天给的U盘。
“还……还好，昨天晚上没什么事，睡的比较早。”
他还是有点紧张，“你昨天晚……晚上没睡好吗？”
“当然没有！”
“那你还……咖啡好喝！
等你大了就懂了~”他只是点点头，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书……书上写咖啡喝多了不好，这个给你。”
我盯着糖纸上的logo，笑了笑：“谢啦！
你自己留着吧，我就不用啦！”
我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冷咖啡，杯底的糖渣还粘在杯壁上。
林岩的键盘声突然停了，从隔板上方探出半个脑袋：“昨天UPSD推的体检报告，你当垃圾了？”
“彼此彼此。”
“带新人别光顾着炫咖啡。”
“陆哥！
林老师又把茶叶蛋煮炸了！”
隔壁工位的同事冲过来。
“啥？！”
林岩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分着吃了吧~”脸都不要一点的，纯纯碳酸钠——纯碱（贱）！
林岩的咳嗽声从隔板后传来：“看，”他朝林逸晃了晃手机，UPSD里的工作记录赫然在目，“他昨天三点还在改你的分镜批注。”
林逸的耳尖瞬间烧红，手指死死攥着工卡。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害，就这点事，不值一提~走，先带你看咱们部门的宝贝——”办公区的3D打印机正吐着模型，我踢开脚边的泡面盒：“看见没？
这台老破烂吃掉了我三年的夜宵。”
林逸的手指悬在打印件上方，轻轻碰了碰《枯叶》的落叶模型，和他昨天交的分镜一模一样。
“给你。”
我把刚打印好的模型递给他，“去年林岩说我这模型像狗啃的，现在——”林逸慌忙接过，瞥见我刻意留下的刻痕：“冯陆羽 2022.10.24”，这是转正那天，我在模型上特意加上去的，但林逸的模型上，两个都有：林逸 2025.01.03。
两个日期在他掌心发烫……“新人更比新人强！
知道为什么刻在背面？
因为当年林岩说——菜鸟的勋章，要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三楼录音棚的麦克风还挂着昨天的口水痕。
“上个月有个配音员在这里配音，给我们几个人忙活了一下午，啥也没干出来。”
我拉开林逸摸向麦克风的手：“别碰……这麦被林岩的枸杞‘咒’过。
去年他在这里录音，喷了半杯枸杞水进去。”
我掀开防风棉，露出内侧凝结的暗红色痕迹，“你看，现在成了隔音棉的一部分。”
“走吧，再看下去，林岩该说我拐带他的‘枸杞结界’了。”
五楼会议室的白板还留着林岩的涂画：“小陆的发际线≈UPSD 的渲染时间去年年会，我就是在这里把咖啡泼在CEO的西装上。”
我指着墙角的灭火器，那时的渍痕还在。
“现在他看见我，宁可绕路走。”
林逸突然低头小声说：“我觉得……咖啡渍……至少比PPT上的图表好看。”
……十楼图书馆的建模书堆成小山，我抽出《枯叶》分镜集——扉页贴着我当年的简历，汗渍把“无经验”三个字泡得发皱。
林逸的手指停在“冯陆羽”三个字上，突然问：“陆哥……这里为什么有个日期？”
顺着他的指尖，看见自己转正那天加上去的那一句话：“2022.10.24，枯叶落地的日子。”
“因为……因为每个菜鸟，都会在建模里藏星星。”
林逸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害，以后你就会懂啦！”
我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半了，走吧，我们去食堂看看。”
……食堂的煎饼窗口冒着热气，我拍着老板的肩膀：“来份加三个蛋的！”
老板熟稔地磕开第西个蛋：“陆哥带新人了？”
“是啊！
这小子的建模，比我当年的煎饼还扎实！”
我把做好的饼装在盘子里，递给林逸。
林逸的筷子突然顿在半空，多的那份蛋在盘子里颤巍巍的。
他突然用筷子尖轻轻一挑，蛋滑进我碗里。
“陆哥……你昨天……改分镜熬到三点……当年林岩塞我鸡腿，现在你给我塞煎蛋……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
林逸摇头，筷子尖戳着饼上的焦痕。
老板在旁插嘴：“你陆哥当年天天赊账，说‘等老子转正，天天加三份蛋！
’”……午后的梧桐道上，林逸的影子被晒成瘦瘦的一条。
“看见那棵歪脖子树没？”
我踢飞脚边的石子，“22年我在这里啃冷煎饼，（突然转身）现在我能带小天才逛公司了！”
他看着我，眼睛眨了眨，从卫衣口袋掏出张草稿纸：“陆……陆哥，我昨天试着改了落叶的飘落角度。”
我看着他的草图，摸着树皮，突然想起林岩说过：“菜鸟的眼睛，总能看见老家伙错过的光。”
纸上的分镜里，枯叶轻轻擦过少年的发梢，真的是美极了！
“明天所有落叶……”我把一片最完整的落叶夹林逸的工卡套里，“都给我加这个角度！”
终于是把林逸送回了宿舍，带他走了一个早上，我都累瘫了……手机突然震动，UPSD给我推了一条新的动态消息——林逸今日步数 12876。
摸着兜里林逸偷偷塞的薄荷糖，突然觉得这破系统，偶尔也挺有用的。
至少……让我知道我有多累……“茶水间有温着的梨汤。”
林岩把保温杯探出隔板，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没理他，拿起杯子，想接一杯咖啡。
咖啡机却“咔嗒”一声，吐出杯温水，林岩又偷偷改了设置……林岩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2022年我的旧工牌。
我的名字被咖啡渍泡得发皱，背面贴着张便利贴：小陆的落叶会飞。
“当年我写的，现在……”他又拿出了一张便利贴。
“林逸工位上的——陆哥的落叶……有日期……”林逸的草稿本摊开，每页边角都画着落叶……多么好的一个小朋友啊~幸亏是我带~不过……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是我的错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