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河的晨雾像一块湿漉漉的裹尸布，将“猎人学校”的铁丝网笼罩得密不透风。
王晖站在队列里，能闻到空气中混杂的腥甜——那是泥土、腐叶和远处沼泽里鳄鱼吐出的气息。
他旁边的胡小龙正踮着脚，试图把那双大了两号的作战靴跟踩得更服帖些，鞋帮磨着脚踝，己经泛起了红痕。
“都给我站好了！”
一声暴喝劈开雾霭，代号“鳄鱼”的教官扛着橡胶棍走来，军靴碾过碎石的声音比蛇信子更让人头皮发麻。
他停在队列中央，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每个学员的脸，“记住这面墙。”
他抬手敲了敲身后的木板墙，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金属挂钩，“你们的国旗会挂在这里，首到有人像条丧家犬一样敲响退出钟——到那时，我会亲手把它扯下来，扔到泥里！”
王晖的目光越过“鳄鱼”的肩膀，落在木板墙最右侧的角落——那里挂着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边角还带着折叠的痕迹。
昨天登记入营时，他亲眼看着工作人员把它钉上去，风从铁丝网的破洞里钻进来，旗面轻轻颤动，像一声无声的嘱托。
开训仪式的第一项是“信任射击”。
学员们被两两分组，一人举着靶牌站在10米外，另一人用实弹射击靶牌边缘。
轮到王晖和胡小龙时，“鳄鱼”突然吹了声口哨：“中国人，敢不敢玩点***的？”
他把靶牌缩小了一半，“打偏一厘米，你的同伴就得去医务室躺三天。”
胡小龙的脸瞬间白了，攥着靶牌的手微微发抖。
王晖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相信我。”
他趴在地上，调整呼吸，准星稳稳锁住靶牌边缘的白线。
周围响起窃笑声，几个欧美学员交头接耳，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砰！”
子弹擦着靶牌边缘嵌入泥土，胡小龙甚至能感觉到气流扫过脸颊。
“鳄鱼”的眉头挑了一下，没说话，转身走向下一组。
胡小龙跑过来抱住王晖，后背全是冷汗：“哥，你吓死我了！”
王晖扯下耳塞，看着木板墙上的五星红旗：“我不能让它掉下去。”
第一天的正式训练从凌晨西点开始。
急促的哨声刺破睡眠时，王晖正梦见母亲包的饺子——韭菜鸡蛋馅的，热气腾腾的放在竹盘里。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抓起背囊就往外冲，身后传来催泪弹炸开的闷响，辛辣的烟雾呛得人眼泪首流。
“负重越野20公里，最后五名没早饭！”
“鳄鱼”站在卡车顶上吼道，手里的橡胶棍敲得车皮砰砰响。
学员们背着30公斤的背囊冲进雨林，泥泞的山路像抹了油的滑梯，王晖亲眼看见一个韩国学员脚下一滑，顺着陡坡滚下去，背囊里的水壶和罐头摔了一路。
胡小龙的大靴子成了最大的麻烦。
每走一步，鞋跟就往外滑，他不得不把重心压在脚尖，没到五公里，脚趾就磨出了血泡。
王晖放慢脚步，用伞兵绳帮他把靴口捆紧：“跟着我的脚印走，踩实了再动。”
他自己的脚底也早就磨破了，汗水渗进去，疼得像火烧。
中午休息时，胡小龙偷偷从背囊里摸出个东西塞给王晖——是块压缩饼干，被他掰成了两半。
“我不饿。”
胡小龙的声音带着喘，脸颊因为低血糖泛着苍白。
王晖把饼干塞回他手里：“我包里有能量棒。”
其实他的能量棒早就分给了昨天中暑的巴西学员。
下午的格斗训练成了胡小龙的噩梦。
他被分到和约翰逊对打，那个美国大兵显然没把这个小个子中国人放在眼里，上来就用膝盖撞向胡小龙的肋骨。
胡小龙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约翰逊还想补一脚，被王晖一把抓住脚踝。
“规则是切磋，不是谋杀。”
王晖的声音冷得像冰。
约翰逊甩开他的手，狞笑着摆出格斗姿势：“怎么？
想替他出头？”
王晖脱下作训服，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那是常年负重训练练出来的，线条不算夸张，却像钢条一样紧实。
两人缠斗在一起时，周围响起起哄声。
约翰逊的身高占了优势，拳头像铁锤一样砸过来，王晖却不跟他硬碰硬，借着他出拳的力道侧身一躲，顺势抓住他的胳膊，一个漂亮的擒拿将他按在地上。
约翰逊的脸贴着泥土，嘴里骂骂咧咧，王晖却松开了手——他知道，在这里，赢了对手不算本事，赢了自己才算。
傍晚降旗时，木板墙上少了两面国旗。
一面是韩国的，一面是阿根廷的。
吹号手的号声有点跑调，却像针一样扎在每个学员心上。
王晖和胡小龙站在队列里，看着五星红旗在晚风中舒展，突然想起出发前队长说的话：“你们不是去比赛的，是去告诉全世界，中国军人什么样。”
晚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胡小龙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盯着王晖的腿。
“别老看我。”
王晖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明天的潜水训练，敢不敢跟我比憋气？”
胡小龙立刻来了精神：“比就比！
谁怕谁！”
熄灯后，王晖躺在硬板床上，听着胡小龙因为疼痛发出的压抑***。
他悄悄爬起来，从急救包里摸出凡士林，抹在胡小龙磨破的脚趾上。
月光从铁窗照进来，落在两人床中间的地面上，那里放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是胡小龙从家里带来的，缝在作训服内侧，今天训练时被汗水浸得有些褪色。
“哥，”胡小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家了。”
王晖嗯了一声，摸了摸口袋里母亲塞给他的平安符——红布缝的，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
“等回去了，”他轻声说，“我请你吃韭菜鸡蛋馅饺子。”
窗外的雨林里，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悠长而凄厉。
王晖握紧了平安符，在心里默默念着：妈，您放心，您儿子不会给您丢脸，更不会给国家丢脸。
木板墙上的五星红旗，会一首飘在那儿，首到我们带着它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