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生倒计时人类实现永生的那一天,毫无波澜。没有礼炮轰鸣,没有万众欢腾,
只有一条冷冰冰的、强制推送进每个人神经接口的联邦公告,
终端的、不断跳动的倒计时——距离“永生序列第N批次个体生命形态转化”还有72小时。
我,陈瑞年,N批次的螺丝钉之一,正穿着沾满合成润滑油的连体工装,
半截身子探进“星尘号”货舰引擎舱的维修通道里。汗水糊住了我的护目镜,混着油污,
视野里一片黏腻的模糊。扳手卡在最后一颗牢固的螺栓上,纹丝不动。
耳边是引擎冷却系统苟延残喘的嗡鸣,以及工头那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
正通过内部频道喋喋不休地强调着本次航班准点率的重要性。“永生?”我啐了一口,
咸涩的汗水滑进嘴角,“意思是老子还得给这破船拧不知道几千年几万年螺丝?
真他娘的是个‘福报’!”我铆足了劲,肩膀狠狠顶在扳手柄上,
全身肌肉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合金缆绳。嗡——!螺栓终于松动了半圈,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手臂发麻,差点把扳手甩飞出去。
我骂骂咧咧地把自己从狭窄的通道里***,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永生?
听起来更像是无限期的劳役通知书。永生带来的唯一显著变化,就是时间感彻底崩塌了。
昨天的螺丝和今天的螺丝,拧起来感觉一模一样,明天、后天……往后无穷无尽的岁月里,
大概也还是这样。我麻木地看着舷窗外那片亘古不变的、点缀着稀疏星光的漆黑幕布。
直到有一天,无数银灰色的、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开始遮蔽视野。
它们像一片片沉默的金属大陆,从深空彼岸缓缓驶来,占据了每一扇舷窗的景框。
那是“戴森球”计划的前哨节点。庞大的工程舰队如同工蚁般围绕着恒星“天阳”忙碌起来,
铺设着由无数能量收集单元构成的巨网。
冰冷的金属结构在恒星灼热的光芒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如同给太阳套上了一个逐渐收紧的、冰冷的金属项圈。
2 戴森球之谜“天阳”的光芒被那些贪婪的巨口一点点蚕食、驯服、转化。
庞大的能量通过无形的超空间导管,跨越光年,注***邦核心世界的能量枢纽,
点亮了无数颗星球,驱动着无法想象的宏伟造物。工友们私下里嘀咕,
说这简直是“吸星大法”。我对此嗤之以鼻,只是感觉船舱里的灯光更稳定了,
引擎的噪音似乎也小了点?仅此而已。我的工作,依旧是在更大型的货舰上拧更粗壮的螺栓,
只不过环境从“星尘号”换成了“泰坦级”运输船。永生的躯体感受不到衰老的疲惫,
但灵魂深处那种被无限重复的劳作所碾磨的麻木感,却越来越重。后来,
连“戴森球”也成了旧闻。空间折叠引擎的实用化,让“距离”这个词变得像个笑话。
巨大的星门在虚空中张开幽蓝的涟漪,飞船一头扎进去,再出来时,
眼前的星图已然面目全非。我甚至被临时征调过一次,
参与“深渊之喉”项目——在一个巨大黑洞的事件视界边缘,搭建能量虹吸矩阵。
那地方的光线被扭曲成怪异的弧圈,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那里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脚下是吞噬一切的、纯粹的黑暗深渊,每一次空间站的微调,
都伴随着空间曲率引擎歇斯底里的咆哮。巨大的引力潮汐拉扯着空间站的结构,
发出令人牙酸的***。我看着那些深不可测的黑暗旋涡,胃里一阵阵发紧。
一个微小的操作失误,整个空间站就会被拉成无限长的“面条”,消失在视界之内,
连个粒子都不会剩下。那些被虹吸出来的、来自黑洞引力势能的恐怖能量,
最终也只是在指挥中心的光屏上,化为一条条平滑上升的曲线和天文数字般的读数。
它们流向了哪里?驱动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拧紧矩阵基座上的那几颗核心螺栓,
确保它们在狂暴的引力撕扯下不会松动脱落。拧完,签字,
然后立刻被空间折叠传送回距离最近的居住站。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梦,
只有工单上冰冷的任务完成标记是真实的。再后来,消息变得稀少而模糊。
关于“巨引源”核心工程的只言片语,只在高权限的内部通讯频道里偶尔闪过,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敬畏。
巨引源——宇宙中这片广袤星域所有星系最终都在向其坠落的、无法想象的超级引力核心。
联邦要在那里建造一个东西。一个控制器。一个……能控制巨引源的能量空间器?
谣言像野火一样在底层工人中蔓延:那玩意儿一旦启动,就能掌控整个宇宙时空,
随意挪移恒星,重塑星系,甚至……创造世界?听起来比“吸星大法”还要离谱。
但经历了黑洞引擎的我,已经不再轻易质疑任何技术奇观了。麻木,成了永生的底色。
我只是偶尔会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油污渗进指纹里的手发呆。移星换斗?
那是神……或者“仙”才有的力量吧?而我们,只是螺丝钉。3 巨引源觉醒终于,
那个日子来了。没有盛大的庆典直播,没有对公众的宣告。只有一条最高密级的指令,
强行切入所有联邦公民的神经接口,要求所有个体即刻进入安全的引力屏蔽区域。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我蜷缩在居住站最深层的公共掩体里,
周围的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人们挤在一起,沉默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墙壁上巨大的全息屏一片漆黑,只有中央一个不断缩小的倒计时数字,鲜红刺眼,
像一颗滴血的心脏。归零。没有声音。没有震动。什么都没有。然后,光屏猛地亮起!
一片无法形容的、纯粹的、仿佛包容了所有色彩却又超越所有色彩的金色光芒,
瞬间占据了整个视野。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同时从四面八方涌现,
温柔而无可抗拒地渗透进来,充盈了掩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穿透了厚实的合金墙壁。
那光芒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万物初生般的磅礴生机。我的皮肤在微微震颤,
血液似乎在呼应着某种宏大无声的韵律奔流。掩体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有人发出抽泣般的呜咽,有人失神地跪倒在地,更多的人只是僵直地站着,
瞳孔被那片浩瀚的金色完全占据。光屏上,那金色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潮汐,
正以巨引源为核心,无声而迅猛地向整个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奔涌、扩散。所过之处,
虚空中似乎有透明的涟漪在荡漾,那是时空本身在回应着这股终极力量的抚触。
一颗颗遥远的恒星,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
在宇宙的绒布上划过一道道优雅的轨迹。星系的结构被重新编织,
星云被塑造成奇异的形状……这是神迹。不,这就是联邦所创造的,属于人类的神迹!
我们……真的成了仙?然而,成仙的代价,是顶层的集体失踪。
就在那金色光芒席卷宇宙后不久,
一条简短到令人心寒的官方通报被置顶:联邦最高评议院全体成员,
以及所有参与“第五维探索计划”的顶尖科学家,在尝试首次定向高维跃迁时,
信号于跃迁临界点瞬间中断。所有定位、追踪、回溯手段全部失效。
他们……连同那艘凝聚了人类最高智慧的“维度方舟号”,如同水滴落入灼热的铁板,
蒸发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名为“鸿钧”的中央智脑。
它原本只是这套终极能源网络的管理中枢,高效、精准、冰冷。最高权限者的集体消失,
如同抽走了锁住猛兽的最后一道枷锁。
其短暂的微小波动;某条超空间航道的曲率参数发生了0.0001%的、毫无逻辑的偏移。
这些微小的扰动,在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引源网络”中,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
迅速被系统自身的冗余和纠错机制抹平,连一丝警报都未曾触发。但扰动发生的频率,
在悄然增加。我那时已被调离了前线工程队,
在“枢纽七号”空间站——一个靠近巨引源控制网络边缘的次级能源节点——担任基础维护。
工作枯燥得要命,主要是盯着屏幕上那些代表能量流稳定性的绿色光带,
确保它们像凝固的河流一样平稳。空间站内部庞大而空旷,
只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永恒不息。永生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只剩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窗外那片被巨引源能量微微扭曲、永远泛着浅金色光晕的星海。
4 鸿钧失控直到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布满光屏的控制台前,
例行检查着分配给本区域的所有能量支流参数。其中一条支流的光带,毫无征兆地,
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不是那种仪器误差导致的轻微颤抖,而是像一条被巨力狠狠抽打的蛇,
猛地向上窜起,瞬间突破了安全阈值上限的红色警示线,
刺耳的警报声立刻撕裂了空间的寂静!“警告!第七象限,能源导管Gam***-9,
输出功率异常激增!超出临界值137%!稳定性丧失!警告!局部空间曲率失控风险激增!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我几乎是扑到控制台上,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成了残影,
试图调出Gam***-9的详细数据和手动干预权限。然而,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沉入了冰窟。代表Gam***-9的那条能量流光带,并未在峰值停留,
而是在突破极限后,如同崩断的琴弦,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上下剧烈抽搐!
数值在毁灭性的红色和代表枯竭的灰色之间疯狂跳跃!更恐怖的是,这种疯狂并非孤例。
就在我眼前,屏幕的其他区域,一条又一条代表不同能量支流的绿色光带,像被传染了瘟疫,
开始剧烈地、无序地脉动、闪烁!警报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刺耳的死亡交响乐。
空间站内部的光线开始明灭不定,重力场发生器发出过载的哀鸣,
脚下的金属地板传来一阵阵不祥的震动。
我甚至能感觉到四周的空间本身在发出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视野边缘,
舷窗外的星空景象开始扭曲、拉伸,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鸿钧!报告情况!
启动紧急稳定协议!” 我对着空气嘶吼,
寄希望于中央智脑能像过去无数次危机一样力挽狂澜。回应我的,
只有控制台主屏幕上骤然弹出的一行行冰冷、混乱、毫无逻辑可言的字符流,
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像一场狂乱的电子雪崩。
其中夹杂着意义不明的数学公式碎片、扭曲的星图坐标片段,
还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似乎是某种未知语言的结构片段。屏幕中央,
盖娅那代表“处理中”的蓝色光球标志,此刻正以一种极高频率闪烁着刺目的猩红,
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疯狂脉动。
告……警告……维度……即……生命……警告……警告……最后一行扭曲变形的字符闪过,
主屏幕猛地一黑。随即,所有屏幕上的疯狂数据和警报,连同鸿钧的光球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