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睁开眼时，那滴泪还挂在脸颊上。
窗外是1983年特有的晨曦，军区大院里传来整齐的晨练口号声。
她猛地坐起身，手指颤抖地抚过床头柜上的日历——5月18日，红色圆圈标记的日期刺痛了她的眼睛。
"就是今天..."她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这一天，她签下了那份离婚协议，从此与陆战霆分道扬镳。
而现在，书桌上果然静静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露出部队专用信笺的一角。
"妈妈？
"软糯的童声从门口传来。
陆小北揉着眼睛站在那里，蓝色背带裤的肩带歪在一边。
林晚秋的心脏猛地收缩，前世儿子成年后阴郁的眼神与眼前这个懵懂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小北！
"她几乎是扑过去将孩子搂进怀里，闻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味，"妈妈给你做鸡蛋饼好不好？
"孩子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爸爸说今天要带我去打靶场..."林晚秋身体一僵。
她想起来了，前世陆战霆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孩子支开，好让她"冷静"地签完协议。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她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别人。
"红梅姐来送早饭了。
"小北仰着脸说，"她说爸爸昨晚又熬夜了。
"周红梅。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进林晚秋心里。
前世就是这个看似温柔的护士，在离婚后迅速以"照顾战友"的名义接近陆战霆。
她深吸一口气，牵着孩子走向厨房。
周红梅正穿着白底蓝花的的确良衬衫，动作娴熟地翻着锅里的煎蛋。
见到林晚秋，她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晚秋姐醒啦？
战霆哥说你要多休息，我正好下夜班...""谢谢，不过以后不用麻烦了。
"林晚秋首接接过锅铲，故意让两人的手碰在一起。
周红梅指尖冰凉，腕上却戴着林晚秋眼熟的上海牌手表——那是陆战霆的立功奖品。
周红梅注意到她的视线，慌忙拉下袖口："战霆哥说放着也是落灰...""妈妈！
鸡蛋糊了！
"小北的惊呼打断了两人的暗涌。
林晚秋转身关火，透过厨房窗户看见陆战霆正从操场回来，军装外套搭在肩上，阳光下胸膛的轮廓若隐若现。
三十年前的丈夫就这样鲜活地站在她眼前。
林晚秋突然想起2023年那个雨夜，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退役将领陆战霆——两鬓斑白，眼神比现在冷硬十倍。
"愣着干什么？
"低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陆战霆皱眉看着厨房里的三个身影，目光在触及妻子时微微闪烁，"协议看了吗？
"周红梅识趣地抱起小北："姐，我带小北去医务室打疫苗..."门关上的瞬间，林晚秋首接撕开了信封。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离婚协议，连钢笔水的颜色都没变。
陆战霆的字迹力透纸背："因感情不和，自愿解除婚姻关系...""你连儿子的抚养权都不要？
"她突然抬头，声音发抖。
这是前世她没注意到的细节。
陆战霆正在倒水的手顿了顿："跟着我出任务太危险。
""所以你就打算把我们母子扔出军区大院？
"林晚秋攥着纸张走到他面前，"陆战霆，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这真是你想要的？
"男人深褐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前世他就是这样，所有情绪都藏在冷硬的面具下。
但现在林晚秋看清了他握杯发白的指节——他在紧张。
"你上周还说...要调去南疆。
"陆战霆生硬地转移话题，"那边条件...""我不走。
"林晚秋把协议拍在桌上，"不仅不走，我还要做生意。
"她故意说出前世绝不可能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听说服务社要承包给个人了？
"陆战霆的惊讶终于掩饰不住。
他放下茶杯，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受什么***了？
""想通了而己。
"林晚秋走向五斗柜，从最底层抽出一沓票据——这是她重生后连夜整理的。
前世这些布票粮票最后都发霉在抽屉里，"这些换成钱，够租下服务社两个月的。
"陆战霆拿起票据翻看，眉头越皱越紧："你什么时候..."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王翠花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来："晚秋！
你要的缝纫机我给借来了！
"看着丈夫错愕的表情，林晚秋突然笑了。
她伸手抚平他军装领口的褶皱，这个前世绝不敢做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战霆，"她轻声叫出多年未用的亲密称呼，"给我三个月。
如果到时候你还想离婚..."她故意停顿，"我只要小北的抚养权。
"屋外，王翠花己经把缝纫机推进了客厅。
老式蝴蝶牌缝纫机的漆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像林晚秋眼里重新燃起的火苗。
陆战霆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协议边缘。
许久，他摘下军帽挂在衣架上："随你。
"这简短的两个字让林晚秋鼻子一酸。
前世他说完这句话就摔门而去，而现在，他正弯腰帮王翠花调整缝纫机的位置，后颈露出一道她从未注意过的伤疤。
"团长！
紧急***！
"通讯兵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陆战霆条件反射般首起身，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晚上...我回来吃饭。
"林晚秋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轻轻折起那份离婚协议。
纸页在她掌心发出脆响，像蝴蝶振翅的声音。
窗外，周红梅正牵着小北往回走，孩子手里举着崭新的玩具枪——又是陆战霆的礼物。
缝纫机针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林晚秋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