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是凝固的。不仅仅是发霉的味道,还混杂着消毒水和血液干涸后的铁锈气,
丝丝缕缕,钻进苏婉的每一个毛孔。墙上挂着一幅名贵的油画,画中是灿烂的向日葵花田,
金黄得刺眼。与这囚笼般的场景放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病态的和谐。那是顾琰的审美。
唯一的窗户被粗壮的铁条焊死,上面爬着几根枯萎的藤蔓,像极了她被一寸寸抽干的生命。
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财经旧报。这张报纸,是某次顾琰心情好,
施舍般扔给她打发时间的,却成了她这十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报纸上,
霍锋的照片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
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写着:《商界黑马霍锋再下一城,顾氏帝国面临最大挑战》。
“砰——”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撞开。顾琰冲了进来,
身上还带着外面世界的寒气和昂贵的古龙水味,与地下室的腐朽气息激烈地冲撞。
他双眼布满血丝,一把揪住苏婉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为什么!”他不是在问,
而是在嘶吼,“为什么我为你打造了最完美的金丝雀笼子,你却总想着往外看?那个霍锋,
他算什么东西!”苏婉的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她没有求饶。她用尽最后的力气,
将目光投向墙上那幅画,画中是自由飞翔的鸟。她的眼神里,是压抑了十年的不屈和嘲讽。
这眼神,彻底激怒了顾琰。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
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苏婉,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的收藏品!
”窒息的黑暗和肺部的灼痛感瞬间达到了顶峰。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彻底沉入深渊时,
一道强光猛地刺穿了黑暗。耳边,是再熟悉不过的办公室键盘敲击声。眼前,
是刺眼的电脑屏幕。她不是在地下室,而是坐在明亮宽敞的格子间里。苏婉猛地低头,
看到自己一双白皙纤细、毫无伤痕的手,正放在鼠标上。屏幕上的光标,
正停留在“确认投递”的按钮上。目标公司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字——“顾氏集团”。
她不是在颤抖,而是在痉挛。那是身体对十年折磨最深层的记忆性恐惧。
“不——”她几乎是砸着键盘,用尽全身力气,删掉了那份将她推入地狱的简历。随后,
她在搜索框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笔一划地,敲下了那个名字——“霍锋”。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工商注册信息。“法人代表:霍锋,
企业名称:驰风机修厂”。地址,城西工业区。她抓起包,不顾同事们异样的眼光,
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她要去找到他。这一世,她要亲手选择自己的命运!01城西工业区,
热浪滚滚。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橡胶烧焦的糊味,还有刺鼻的机油气息。
巨大的货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卷起的灰尘扑了苏婉一脸。她身上那条不合时宜的白色连衣裙,
在这里像个笑话,引来无数打量和口哨声。“驰风机修厂”的招牌已经褪色,
门口随意堆着小山似的废弃轮胎。一个巨大的千斤顶上,一辆重型卡车被高高架起,
像一头待宰的钢铁巨兽。苏婉在几个满身油污的修车工之间,一眼就认出了霍锋。
他正半蹲着,拿着一把巨大的扳手,拧紧一颗车底的螺丝。黑色的工字背心被汗水浸透,
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贲张的背部肌肉线条,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滋”的一声,瞬间蒸发。
苏婉走过去的时候,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哟,哪来的仙女,走错地方了吧?”“小妞,
找谁啊?是不是车坏了,哥哥帮你看看?”霍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过身。
他随手拿起一块黑得看不出原色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油污,露出一张深邃硬朗的脸。
五官像是刀刻般分明,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划过,一直延伸到眼角,
给他平添了几分野性和戾气。他的眼神,比前世报纸上看到的更加锐利,带着审视和探究,
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苏婉的心脏狂跳不止,一半是源于前世记忆的恐惧,
一半是源于此生孤注一掷的决心。她摊开手心,露出被汗水浸湿的户口本。因为紧张,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叫苏婉。”“我需要一个合法的丈夫,
帮我摆脱一个叫顾琰的恶魔。”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野兽般的眼睛。
“你……是顾琰的死对头,对吗?”“娶我,我可以帮你。”她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筹码。
短暂的寂静后,周围爆发出哄笑声。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子笑得最夸张:“疯了吧?美女,
仙人跳也不是这么玩的。我们锋哥穷得叮当响,你图他啥?图他一身机油味?
”另一个工友也叼着烟附和:“就是,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别是脑子有问题。顾琰是谁?
顾氏集团的太子爷?你编故事也编个像点的。”霍锋始终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像X光一样,
要把苏婉从里到外彻底扫描一遍。那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嘲讽都更让苏婉难受。
前世那股深入骨髓的脆弱几乎要让她当场落荒而逃。她狠狠咬破了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挺直了背脊,迎上霍锋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疯子,
也没有骗你。顾琰想得到我,而我,只想让他一无所有。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当成一个天大的笑话赶走时,霍锋动了。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黑色油污的大手。苏婉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他却只是从她手心拿过了那个小小的户口本,用粗糙的拇指,小心地擦去了封面上的灰尘。
然后,他沉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好。”民政局里,工作人员的眼神古怪得毫不掩饰。
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气质出众的都市白领。
一个穿着汗背心、浑身机油味、甚至来不及洗手的修车工。拿到那两个红本本的时候,
苏婉还有些恍惚,像在做梦。走出民政局大门,
霍锋跨上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破旧摩托车,对她说:“上车。”苏婉犹豫了一下,
还是坐上了后座,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背心的衣角。她问:“我们现在……去哪?
”摩托车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像野兽般冲了出去。风猛地灌进她的耳朵,
她只听到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回家。”家?这个字眼,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的“家”,会是另一个囚笼吗?02这是一个即将拆迁的老旧小区。
楼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墙壁上用红漆刷着一个个巨大的“拆”字,触目惊心。霍锋打开门,
一股冰冷的水泥气息扑面而来。苏婉愣在了门口。房间里空空荡荡,
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电线杂乱地***在外,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
只用一层厚厚的塑料布挡着风,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唯一的家具,
是一张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上面铺着一床洗得发白的被子。看到这空旷冰冷的房间,
苏婉的PTSD瞬间爆发了。前世顾琰的地下室,最初也是这样冰冷、空无一物,
只是墙壁更“昂贵”一些。她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霍锋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他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是默默地从墙角一个半开的大纸箱里,
翻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然后,他走到窗边,
仔细地将那层被风吹开一角的塑料布又加固了一下,挡住了灌进来的夜风。苏婉喝了一口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声音干涩地说:“我……我睡地上就好。”她不敢睡床。床对她来说,
意味着囚禁和噩梦的开始。霍锋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从另一个纸箱里,
拖出另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军绿色被子,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
他把木板床上的那床干净被子拍了拍,对苏婉说:“你睡床,我睡地上。”他的语气很平淡,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半夜,苏婉还是被噩梦惊醒了。
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顾琰的脸在黑暗中扭曲放大,
他的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啊!”她尖叫着坐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黑暗中,
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霍锋坐了起来,他的身影在透过塑料布的微弱月光下,
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没有开灯***她,也没有冒然靠近。
他只是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电器——接了一杯水,走过来,
轻轻放在床头。床头柜,是一个倒扣过来的纸箱。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地上躺下,背对着她,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别怕,我在这。”这简单的一句话,
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暖流,瞬间击溃了苏婉所有的防备和恐惧。十年来,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别怕”。也从未有人在她最恐惧的时候,告诉她“我在这”。
她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膝盖,第一次在这个重生后的世界里,
感到了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安全感。清晨,苏婉是被一阵粗暴的踹门声和叫骂声吵醒的。
“霍锋!***给老子滚出来!三天期限到了,还敢赖在这里不走?”她睁开眼,
看到霍锋已经穿好了衣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一样堵在门口。门外,
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有蝎子纹身,正不耐烦地用一根撬棍,
“当当当”地敲打着门框。纹身男轻蔑地朝屋里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苏婉身上时,
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哟,还藏了个小美人。霍锋,识相的就带着你的女人赶紧滚蛋!
”“这块地,顾先生点名要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顾先生”三个字,
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地刺进了苏婉的心脏。顾琰的阴影,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03上午的阳光,将拆迁区的尘土照得无所遁形,在空气中肆意飞舞。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
与周围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像一头闯入贫民窟的优雅猛兽。车门打开,顾琰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Ar***ni西装,意大利手工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仿佛不是来拆迁现场,而是来参加一场高级晚宴。他没有理会那些耀武扬威的混混,
而是径直走向苏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深入骨髓的心疼。“婉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找了你一整天,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真的是一个因为找不到女友而心急如焚的痴情男人。
苏婉的前同事,秦霜,此刻正谄媚地跟在顾琰身后。她嫉妒地看了一眼苏婉,
然后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苏婉,你可真行啊,放着顾总这样的金龟婿不要,
跑来跟这种社会底层的人混在一起,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顾琰没理会秦霜,
他的目光始终像胶水一样黏在苏婉身上。然后,他才仿佛刚看到霍锋一样,
用一种极尽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位就是你的……新选择?呵。
”他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份文件,随手扔在霍锋的脚下。“这是这片地的拆迁合同,
市场价的三倍。签了字,带着你的……东西,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他刻意把“东西”两个字说得很重,像是在暗示,
苏婉也不过是一件可以被金钱买卖的物品。顾琰无视了霍锋的存在,再次对苏婉伸出手,
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婉婉,别闹了,跟我回家。”“你看看你住的这是什么地方?
你天生就该住在城堡里,而不是这种垃圾堆。
”秦霜立刻像条哈巴狗一样附和:“就是啊苏婉,顾总为了你,把整个公司都翻遍了。
你可别不识好歹。难道你想一辈子跟着一个修车工,闻机油味吗?”这些话,
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戳中了苏婉最敏感的神经。前世,
她就是被这样的话语和糖衣炮弹,一步步骗进了那个华丽的牢笼。
就在苏婉快要被前世的恐惧吞噬,浑身冰冷时,霍锋动了。
他没有去捡脚下那份价值千万的合同。而是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
将苏婉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隔绝了顾琰所有审视和压迫的目光。苏婉躲在他身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