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城，今年十九岁。
三天前，我还是全县高考状元，意气风发地等着录取通知书。
三天后的现在，我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身上只有五十块钱，眼中含着愤怒的泪水。
一切都从那通电话开始。
"江城，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电话那头，我妈李秀梅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从床上跳起来，三个月的等待终于结束了。
清华大学计算机系，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我冲出宿舍，一路狂奔回家。
推开门，我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妈，快给我看看！"
我伸手去抢，她却把信封往身后藏。
"城子，你坐下，妈跟你说个事。"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既高兴又心虚。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妈，什么事？"
"你被录取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不是清华，是本地的师范学院。"
那一刻，我觉得天塌了。
"不可能！我考了全县第一，698分，清华的分数线我超了30分！"
我从她手里抢过信封，撕开一看。
确实是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我妈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没错，是妈给你改的志愿。"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妈说，是妈偷偷改了你的志愿。"
轰！
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盯着我妈，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为什么？"
三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城子，你听妈解释。清华在北京，太远了，妈怕你去了就不回来了。师范学院就在本市，你以后当老师，工作稳定，妈也能照顾你..."
"你疯了吗？"
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十二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上清华！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妈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我冷笑，"你是为了你自己好吧！"
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城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爸走的时候你才三岁，这些年妈吃了多少苦..."
"所以你就要毁了我的前程？"
"什么叫毁了？师范学院也是大学！而且毕业了就是老师，铁饭碗，多好！"
"铁饭碗？"
我气得发抖，"妈，这是2024年，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
"反正妈已经决定了，你就去师范学院。妈已经托人找好了，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县里最好的中学当老师。"
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菜。
我看着她，第一次感到陌生。
这还是我认识的妈妈吗？
那个为了给我买练习册，自己啃馒头就咸菜的妈妈？
那个为了让我上最好的高中，去求爷爷告奶奶借钱的妈妈？
"妈，我要复读。"
"不行！"
她的反对来得太快，太坚决。
"为什么不行？"
"因为没必要！师范学院挺好的，离家近，妈能照顾你，你也能照顾妈。等你毕业了，妈给你在县里找个好姑娘，买套房子，你们就在妈身边过日子，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
我听着她的规划，整个人都麻了。
原来，在她心里，我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上本地大学，当本地老师，娶本地老婆，过本地生活。
永远不要离开她。
"妈，我已经十九岁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妈的苦心了。"
"我不小了！"
我吼道，"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
她冷笑，"你的想法就是抛下妈，自己跑到北京享福？你跟你爸一样自私！"
又是我爸。
每次吵架，她都会拿我爸说事。
"我爸怎么了？至少他敢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啪！
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我脸上。
我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敢为那个负心汉说话？他抛下我们母子跑了，你还为他说话？江城，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她哭了。
眼泪哗哗地流，哭得撕心裂肺。
"妈这些年为了你，没再嫁人，没有自己的生活，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也要抛下妈吗？"
看着她哭，我心里也难受。
但我知道，这种难受是陷阱。
她想用眼泪绑架我。
"妈，我不是要抛下你。我只是想上我该上的大学。"
"那就是抛下妈！你去了北京，一年能回来几次？以后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还会管妈吗？"
我无言以对。
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如果我去了北京，确实会渐渐疏远这里。
但这不是理由。
"妈，孩子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我儿子不行！"
她擦干眼泪，态度突然强硬起来。
"反正妈话放这了，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已经来了，你必须去。要想复读，除非从妈身上踩过去！"
我看着她，心彻底凉了。
原来，她爱的不是我这个人。
她爱的，是那个永远长不大、永远离不开她的儿子。
她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宠物，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妈，如果我坚持要复读呢？"
"那你就是白眼狼，就是负心汉，就跟你爸一样！"
又是道德绑架。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想学画画，她说浪费钱；我想学吉他，她说不务正业；我想参加夏令营，她说家里不安全。
她的理由总是冠冕堂皇：为了我好。
但实际上，她只是不想让我接触外面的世界。
不想让我有独立的想法。
不想让我离开她。
"好，我知道了。"
我突然平静下来。
"妈，我去师范学院。"
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喜悦的笑容。
"这就对了！城子，妈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懂事！"
我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眼泪流了下来。
十九年了。
十九年来，我一直以为她爱我。
原来，她爱的只是控制我。
我打开电脑，查了查复读的相关信息。
时间来得及。
但我需要钱。
我打开存钱罐，数了数，总共八百块。
这点钱，连报名费都不够。
我想起了舅舅。
他开了一家小公司，应该能借到钱。
我给他发了条微信。
三分钟后，舅舅回电话了。
"城子，你妈跟我说了，师范学院挺好的，就别折腾了。"
原来她早就打了预防针。
我又给几个亲戚打电话。
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听***，别任性。
她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录取通知书，忽然笑了。
江城，你已经十九岁了。
你是成年人了。
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就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打开电脑，开始查找工作信息。
既然她不给我钱复读，那我就自己挣。
晚上，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吃饭。
"妈，师范学院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一号，还有一个月呢。"
"那这一个月我想找个暑假工，挣点生活费。"
她放下筷子，警惕地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
"就是普通的暑假工啊，端盘子，发传单什么的。总不能一直花家里的钱吧。"
她想了想，点点头。
"也好，让你吃点苦，知道挣钱不容易，以后就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书包出门了。
她以为我去找工作。
实际上，我去了火车站。
在售票大厅里，我买了一张去省城的火车票。
单程，硬座，78块钱。
还剩722块。
上车前，我给她发了条短信：
"妈，我去省城复读。别找我。"
然后关机。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小县城，心里五味杂陈。
从此以后，我就是孤儿了。
但至少，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