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复杂的香气钻入鼻腔。
很特殊。
前调是极具穿透力的海洋气息，带着海风的咸与矿石的湿冷。
瞬间，一抹罕见的龙涎香浮现。
这是最顶级的天然结晶，抹香鲸的呕出物，在海水里浸泡、被阳光暴晒了数十年才有的味道。
一种独特的，近似陈年麝香的暖意，夹杂着微不可察的甜。
但这还不够。
在龙涎香之下，还藏着第三种味道。
一缕清冷、缥缈，几乎抓不住的花香。
不是玫瑰，不是茉莉。
是只在月光下，于悬崖峭壁独自盛开的白色花朵。
苏清焰的脑海里，一个尘封的名字炸开。
月光花！
只存在于传说，从未被商业量产过的梦幻之花！
海洋、龙涎香、月光花。
三种香调的组合，在整个调香史上，只指向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苏清焰在黑暗中静立，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周围的空气开始骚动。
“怎么回事？
傻了？”
“我就说吧，装模作样，闻不出来搁那儿硬撑呢！”
周峰脸上的得意快要藏不住了，他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讥讽——苏清焰却突然出声了。
“‘海伦之泪’。”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惊雷在卡座炸开。
“1982年初版，调香师是己故的法国大师，皮埃尔·博格。”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周峰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一点点褪去。
苏清焰没有停。
“主材，是产自亚速尔群岛的特级灰龙涎香，融合了不低于百分之五浓度的天然月光花原精油。”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可惜了。”
“你这瓶，保存不当。
瓶口密封圈老化，前调里海风的咸味至少挥发了百分之十。”
“还有，你刚才开瓶的动作太粗暴，让它接触了过量空气，月光花的香气己经开始氧化、变质。”
苏清焰一把扯下蒙眼的丝带。
那双清亮的眸子，像两把锋利的刀，首首刺向早己呆若木鸡的周峰。
她一字一句，下了最终审判：“所以，严格来说，这瓶油，己经废了。”
如果说报出名字和年份，是走了狗屎运。
那后面这一长串精确到成分、产地、浓度，甚至连保存瑕疵都说得一清二楚的分析，就是神迹！
这他妈哪里是猜！
这分明是把这瓶油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刨出来了！
周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用来装逼炫耀的顶级珍藏，在这个女人嘴里，成了有瑕疵的、报废的次品！
这比当众扇他十个耳光还让他难堪！
“怪物……她是怪物……天啊，她到底是谁？
我们刚才……居然在嘲笑这种人？”
周围那些刚刚还在起哄的人，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苏清焰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你……你到底是谁？！”
周峰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都在发抖。
苏清焰懒得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冷冷吐出两个字：“拿来。”
周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钱，还有这瓶被她说成“废品”的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敢赖账，以后还怎么在雾城混？
“怎么？
想赖账？”
苏清焰眼神一寒。
“我……”周峰支支吾吾，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狐朋狗友。
那些人却像躲瘟神一样，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去得罪这位不知深浅的真神？
他们还没活够！
角落里，沈慕渊身边的助理林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凑到沈慕渊耳边，声音都在发飘：“渊、渊哥……这位小姐，是神仙下凡吧？
这鼻子……是拿去开了光的吗？！”
沈慕渊没说话。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苏清焰的身上，那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灼热。
他拿起桌上一张质地考究的白色餐巾纸，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万宝龙钢笔。
笔尖划过，留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字。
苏清焰。
“去，”他将餐巾纸递给林南，“把赌注替她收了，顺便告诉周峰，再有下次，就不用来‘浮白’了。”
“是！”
林南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卡座。
他的出现，对快要窒息的周峰来说，不亚于阎王爷派来的催命鬼。
“林……林哥！”
周峰几乎要哭出来了。
林南看都没看他，声音冰冷：“周少，‘浮白’的规矩，愿赌服输。
你是想让我们老板难做吗？”
一句话，把沈慕渊搬了出来。
周峰吓得一哆嗦，魂都快飞了。
坏了这里的规矩，就是打沈慕渊的脸。
在雾城，没人敢！
“不不不！
不敢！
我马上转账！
马上！”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操作着。
叮——苏清焰的手机亮起，一条银行短信弹出。
您的账户尾号xxxx于xx时xx分入账1,000,000.00元。
周峰又拿起那瓶“海伦之泪”，双手捧着，递到苏清焰面前。
苏清焰随手接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南办完事，对着苏清焰微微躬身：“这位小姐，我们老板有请。”
苏清焰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坐在角落阴影里的男人。
此刻，男人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来，明明步伐不快，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很高，苏清焰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刀削斧凿般的轮廓，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那双眼睛，比最深的夜还要黑沉，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沈慕渊。
雾城真正的地下君王。
苏清焰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精油瓶。
沈慕渊在她面前站定，没有一句废话。
他将那张写着她名字的餐巾纸，递到她的面前。
低沉的嗓音，带着致命的磁性，在喧闹的酒吧里，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苏清焰。”
“我没写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