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张谦不爱我,但我没想到在我生辰当天,他送了我一份全家锒铛入狱的大礼。
而我因此魂穿太后,很好,看我捏不死他。1我与张谦搭伙做了三年夫妻,
至今仍是互相看不上。他嫌我蛮横娇纵,行为举止不似大家闺秀。我厌他古板木讷,
墨守成规一心只知苦读。三年难熬,莫说在外人面前装一装举案齐眉,我与张谦相处,
只有一屋子鸡飞狗跳。于是在生辰前夕,我写了一封和离书,选择放他也放我自由。
月光空明,烛影摇红。自从官拜丞相,张谦屋里的蜡烛越点越晚。“真是个败家玩意。
”我心道。自从他赘入宋家,我就没见过他的月俸。哦对,入赘以前也没见过。
我攥着和离书正想破门而入指责他时,门恰好从里面被打开。迎面撞上我这位不速之客,
张谦明显愣了一下。“夫人找我有事?”他的神态永远保持着三分疏离和淡漠,
表面谦谦君子,实际食之无味。我注意到他欲言又止似乎也有话要说,便将和离书放在背后,
等对方先开口。隔着门框对峙了半晌,话不投机半句多。见我等的有些不耐烦,
他变着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个锦盒递到我面前。“这是什么?”我没接,怕被坑。
他温吞道:“给夫人准备的生辰礼。”我小心打开锦盒,里面盛放着一枚精心雕琢的玉佩。
成亲三年,每逢生辰张谦都会送我礼物,倒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视我,
而是他不得不完成这一夫妻相处礼节。我拿出玉佩仔细端详,终于找出个破绽回怼。
“丞相大人可真抠门,谁人送礼只送一半?”也不知这料胚子从哪个犄角嘎达里捡的,
只有拇指大小,呈一个月牙状。张谦没解释,只说这是个平安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我既收了贺礼,自然也就不好提和离。可没想到这一决定,会导致整个宋家大祸临头。
2.我的生辰宴向来高朋满座,宋府门前车水马龙。歌舞烘托着气氛到达顶锋,
爹命马夫牵出一匹汗血宝马。他知道我最喜骑射,
所以早早花重金从一胡商手里预订了这匹宝马。我接过马缰,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二。
还没上马,谁知那马夫突然在背后握住我的脚踝用力一拽,将我拉摔在地。
张谦第一个站了起来,我以为他要来扶我。“镇远侯宋章意欲谋逆,现奉太后懿旨当场缉拿!
”话音刚落,大批装备齐全的禁卫军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先将我爹擒住。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骚动,我刚从地上爬起,刀就架在了脖子上。“谭统领这是何意!
”张谦连忙制止道。我转向爹,他比我还要懵。放他娘狗屁的谋逆!
“懿旨何在?本郡主要验明真假!”我怒目圆瞪,
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将面前这个假传懿旨的马夫千刀万剐。不料马夫轻蔑地嗤笑一声,
直接转向了张谦作揖道:“丞相大人,还请公示太后懿旨。”众人一阵惊呼,
无数目光投在我身上。“这是怎么回事?郡主被她郎君害了?
”“丞相大人大义灭亲起来连眼都不眨!”“镇远侯看起来不是会谋逆的人啊。
”……左右议论纷纷,张谦始终没有一句辩白。仿佛有一盆冷水将我浇了个彻底,
寒到骨子里打颤。“你早就知道了?!”我咬着牙问道。他低下眉不敢和我直视,
我心中便有了答案。我宋怀玉平生最恨遭人背弃,何况张谦还是枕边人!胸中怒火难抑,
我抽出右手边禁卫军的佩刀,对准他投掷而去。锋利的刀刃刺中张谦的右肩,
他全然没有本点闪躲。“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谭统领亲自过来押解我。“是我瞎了眼,
看不清丞相大人的奸恶;可你们也瞎了吗,看不见我宋家血溅沙场的忠诚!
”我扯下腰间张谦昨夜送的生辰礼,就地砸了个粉碎。什么平安玉,分明就是假障目。
3一天之间,宋家风声鹤唳。爹与我分别被关到了天牢和地牢,不仅断了与彼此的联系,
更是断了与外界、与朝廷的联系。活生生就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我正愁如何拉动关系和太后陈情冤屈,看守的狱卒打开了牢门锁链。
“表妹?”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忙从板床上跳起,顾不得腿上的磕伤。“芝姐姐,
你怎么来了?”来人是我表姐王芝,她女扮男装成狱卒的模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们俩从小在老家一起长大,关系要好,几乎形影不离。两年前她嫁给东昌王做了王妃,
夫妻恩爱如胶似漆,一直稳居在封地。“大伯谋反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有些担心就偷偷赶了过来看你。”“你能带我去见太后吗?”“别着急,
你姐夫已经进宫求情去了。小寿星一天没吃饿坏了吧?表姐带了点吃的来。
”她将热腾腾的饭菜塞进我手里,又取出上好的金疮药涂抹在我膝盖的伤口处。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没想到在此危急关头,第一出现的是表姐。我感动得差点要掉眼泪,
值守的狱卒过来提醒时间快到了。我自知没法强求,便托她打听一下我爹的现状。
她笑着答应,整理行装后匆匆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谦拎着食盒出现了。
他见我吃的正香,上前一把将碗夺了过去验毒。
“这是谁送来的?夫人可知外面有多少虎狼环伺,怎么敢随便进食?”见银针并无异样,
他才稍稍松了眉头。我满腹怨恨郁积在心,他居然还上赶着触霉头。
啪——一道干脆利落的巴掌声回荡在地牢里。“张谦,我如今沦为阶下囚,都是托谁的福?
”他带着清晰的五指印扭过头来,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怀玉,
我并不知太后会在你生辰宴上动手……”“住口,我嫌恶心。”4我痛恨他这般叫我,
不知其间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同他夫妻三年,他喊我名字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十次。
现在又装什么情深义重?见我在气头上,张谦直接解释道:“一个月前,
不少官员以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为由大举上疏弹劾岳丈。”“我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便提前将苗头压了下去。但没想到还是有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太后那里,这一次成了通敌卖国。
”他一边解释,一边从袖口中掏出一沓“罪证”。我摊开写着满满白纸黑字的信纸,
首先被上面的字迹吸引。行文潦草,勾圈涂抹,一撇一捺像极了我爹的亲笔信。
笔迹能模仿到这种程度,必定是我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我继续向后翻看,
发现这些全是我爹和胡人国主往来所留。
全文上下表达的意思基本能用四个字概括:废帝卖国。甚至就连那匹汗血宝马,
都成了胡人国主对我爹的行贿证据。我被信上的内容气笑,
“这都是从哪里来的?”“一部分是岳丈的旧部提供,一部分是从边防军营里搜出来的,
还有一些由暗网直接截断……”暗网直属于历任皇帝,而今陛下年纪尚幼,
目前由太后垂帘听政掌控全局。如此说来,若是太后生了半分疑心,
那么不管我爹是否里通外敌,局势都不受张谦控制。听到这里,我气消了大半。
“但丞相大人依旧可以选择提前告知我,不是吗?”张谦被这一问噎住,眼中晦色明暗难分。
我明白,他这是不信任宋家,也不信任我。我更清楚,他以忠君爱国为安身立命之本,
才铺就了一条清白坦荡的丞相路。所以他和太后一样,无论我爹谋反是真是假,
都不会拿国家安危去赌。而比起无情无爱,我更讨厌他的权衡利弊。“怀玉,
我会尽快查清这一切,还宋家一个清白的。”张谦郑重其事向我承诺道。我深叹了口气,
想自嘲都有些无力。张谦总是这样,若非成之于胸,绝不宣之于口。
他亦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有往里面投一颗石子,才能得到一阵微漪。
这三年来我投过的石子不算少,都快成了故事里的精卫。只不过我填的不是海,
而是张谦的心。或许我与他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5四年前先帝驾崩,
年仅十五岁、刚入宫两天的贤佑皇后摇身一变,成了昱国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携两岁幼帝登基。为了巩固新朝地位,她主动拉拢旧臣新贵,以平衡势力。
其中之一屡试不爽的法子,就是赐婚。彼时张谦考取科举状元没多久,
被太后视作心腹着重培养。一年后我爹抗胡有功,在封赏大会上为我讨了个郡主的封号。
谁知太后大袍一挥,说要赏宋家好事成双,当场给我和张谦赐了婚。遭遇相似的还有我表姐,
她嫁给东昌王,是太后为了避嫌和化解皇位威胁的手笔。按照大昱婚俗习惯,男女成婚,
地位高者作为主家,门当户对者可自行决断。如此一来,
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张谦只能倒插门,入赘我宋家当上门女婿。在此之前,
我与他没有半分交情往来,只知道他大我五岁,出生寒门,脑子聪明。
从小天资卓越又用功苦读,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连中三元科举及第,逐渐在京城站稳了跟脚。
当我爹赞赏他品性坚韧抱负远大,是个可托付的郎君时,我还抗拒大我五岁这一点心生偏见,
甚至想抗旨逃婚。要不是在中秋宫宴上与他碰了面,我也不知他原来是个玉面书生,
还会舞剑。我承认,是我先对张谦一见钟情。但我不知道,
他喜欢的是娴静文雅又满腹经纶一类的女子。听闻这背后还有一段渊源,
他曾在乡试赶考的路上遭遇洪涝,被一位善心温柔的姑娘救助过。
这一点与我的性子截然相反。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孩子,我见过最敏捷的雄鹰振翅划破长空,
见过万马奔腾扬起的炽热黄沙,还见过越过群山的霞光为金戈镀了一层佛光。我爹说过,
有些人注定是无法平凡的。所以尽管在婚后日常的相处中我对张谦越陷越深,
我也没有选择失去我自己。我不会因为一个不爱我的人改变我自己。
要是有一天张谦爱了上我,也该是因为泼辣直率的我,而非刻意变成娴雅温柔的我。
可是这一天会到来吗?我不想知道答案。刹那间,胃里一阵翻浆倒海,双腿僵硬到麻木无感。
我低头看了一眼膝盖处,突然意识到什么。
芝姐姐怎么会知道我的膝盖受了伤?一股浓厚的铁锈味顶住了喉咙,
我的身体像是被灌了铅水一样沉重,笔直地倒了下去。没有意料之中的磕绊,
好像掉进一个温暖的漩涡。鲜血从我口中吐出,他的神色瞬间慌张起来。“怀玉,你怎么了?
”我软声道:“张谦,我好像……要死了。”“太医!快传太医!”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了个“芝”字。6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沉闷旷远的丧乐里,
夹杂着时断时续的抽泣和诵经超度的呢喃,还有一些叽叽喳喳的议论。
“怎么不见丞相大人来服丧?”“听说宝华郡主在地牢中畏罪***,张大人还在府上守灵呢。
”真是放他爹的狗屁!污蔑谁畏罪***呢?!我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感到身上压实的厚重感以及后脑勺袭来的刺痛。“一个罪臣之女死就死了,
张大人重情重义不错,可惜拎不清个缓急轻重。”发表言论的是曹尚书,长得尖嘴猴腮,
朝廷里风吹两边倒的典型。我伸出胳膊,摸到头顶上方有一块木板。“如今太后薨逝,
镇远侯谋逆一案该如何解决?”我的耳朵紧贴木板,谁薨逝?“那还用说?自然是让他陪葬!
”“谁敢!”……轰隆——摆放在灵堂中央的棺材板被我掀翻在地。
跪坐在地上吊唁加议事的大臣们一个个吓得魂都快没了,手舞足蹈的。“诈尸了,
太后诈尸了!”我艰难地从棺材里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
直到骨缝里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有鬼,有鬼啊!”大殿里一群老头此起彼伏的尖叫,
吵的我脑瓜子生疼。“全——都——闭嘴!”我扶额怒吼,瞬间镇住了场面。
群臣眼里大多是对我这位死而复生的“太后”的惊恐和敬畏,只有一人的神情明显有异。
东昌王反应较快,携一众朝臣道了句太后万安。“平身。”我强装镇定地抬了抬手,
想到了害死我的表姐王芝以及宋家被陷害最大的受益者。是东昌王奕殷。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才是棋局背后真正想要废帝的操盘者。我看向阶下的奕殷,他笑里藏针,
也在观察着我。或许我们心中都有一个相似的疑问。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一睁眼变成了太后?!7.无暇他顾,我一边褪去臃重华贵的寿衣殓服,
一边直奔天牢而去。当务之急,得先把我爹给救出来。群臣仓皇让道,没人敢阻拦分毫。
看来老天还算仁义,重新给我了一个万人之上的新身份。“太后您刚醒来,
不需要休息一下吗?”奕殷带着一堆老官跟在我身后劝阻道。我扶住额头骤然止步,
疑惑道:“本宫为何会躺在棺材里?”“太后不记得自己摔了一跤?”奕殷警惕地看着我道。
我摇摇头抽嘶了一声,“我……哦,本宫只记得梦里有一位仙人,
一直说宋章不是真正的逆贼,还说要把本宫投进阎罗殿千刀万剐……太可怕了。
”再多的我就编不下去了。奕殷果然顺着我的假话道:“娘娘洪福齐天,不过是个梦而已,
还是尽快回寝宫休息吧。”他话音未落,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从天牢里跑出来。“救命啊,
镇远侯挟持了干爹,想要越狱!”有意思的是,他是直接奔着奕殷去喊救命的,
谁知碰上了活得好好的我,直接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这小太监何止应该感到害怕,
奕殷将“太后”逼死后,就是由他收敛处理。他所说的干爹,是内宫资历最老的大太监刘志,
侍奉过三代皇帝。原来奕殷的手早就伸进了宫里。“还不赶紧去救刘公公,
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奕殷下令道。我心道不好,若是爹真和天牢守卫动起手来,
那越狱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更何况还有个剪不断,
理还乱的谋逆罪名!必须阻止我爹,又不能让奕殷他们在场。
我果断抽出一名天牢守卫的配剑正色道:“本宫要自行查看情况,所有人不得踏入天牢。
8“太后不可!”奕殷以危险为由上前想拿走我的剑。要不是敌众我寡,
我真想当众砍了他的脑袋。“母后想干什么都可以!她即是朕,
小叔叔何敢阻拦!”一声稚气未脱的嗓音自众人背后响起,掷地有声。奕殷眉头一皱,
隐忍着不屑,转身恭恭敬敬地朝小皇帝行了个礼。六岁的小皇帝直接无视他直奔我而来,
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在我怀里蹭了蹭。“朕就知道母后不会丢下儿臣的。
”我轻拍皇帝的后背安抚着,突然多了个孩子的感觉很奇妙。另外,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了张谦。他身着一袭丧服,脖子上也缀着白,
整个人有种强打起精神的萎靡和病态,感觉一下子老了十岁。在地牢毒发时,
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张谦手足失措。他抱着我从地牢赶往太医院时,
两颗几乎停滞的心跳靠得最近。表姐的毒药膏起效真快啊,我终究没撑过半路。再度相望,
已是隔世。他身后聚着另一批新起之秀,身影猎猎。忠君,敬民,应该同他一样。
他的视线停留在我手中的利剑上良久,涣散无神的瞳孔渐渐聚焦起来。
“臣和陛下在外面等着太后娘娘。”他提醒道,声线沙哑。
9我通过层层关卡来到天牢最深处。刚过道口,就看到十几个守卫把路堵的死死的。
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局势紧张,但胜在没见血。“你们还不快杀了这逆贼,
是要违抗太后懿旨,看着咱家死吗!”被铁链扼住喉咙的刘志青筋暴起,一张老脸胀的通红。
“刘志,你好威风啊!”听见动静,守卫们纷纷给我让出一条路,我随即屏退了他们,
不许任何人靠近。“太后!你怎么……”刘志见我活得好好的,眼珠子直凸。我爹脚带镣铐,
眼神凶恶胡子拉碴,所幸身上没有伤痕。看到我来,他的态度温和了几分。“太后娘娘,
我宋章不会也不想谋反,只求太后放过我儿怀玉,我不信她会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