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林墨收到顾沉舟助理送来的"画作租借协议"。
协议条款细致到荒谬——恒温恒湿保存、每月专业清洁、24小时安保监控。
最奇怪的是附加条款：允许林墨随时参观自己的作品。
"顾总说，艺术家应该与作品保持连接。
"陈助理解释道，他总是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绣着极小的樱花图案。
林墨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像藏在宣纸上的淡墨，隐约可见却捉摸不透。
美术馆位于市中心最高楼的顶层，电梯上升时林墨的耳鸣又犯了。
高中那次抄袭风波后，她就得了这个毛病，一紧张就听不见声音。
当电梯门打开，她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记了耳鸣——整整一面墙都挂着她的画，从最早的《自画像》到未完成的《破碎的翅膀》，每幅画下方都有电子标签："艺术家：林墨 媒介：情感AI训练素材"。
"训练素材？
"林墨的声音发紧。
顾沉舟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这是共情者系统的视觉模块。
"他滑动屏幕，调出一组数据，"你的画作包含73种微表情特征，比专业演员的表演更能训练AI识别复杂情绪。
"林墨走向《新生》——那幅被指控抄袭的毕业创作。
画中少女站在樱花树下，右手握着画笔，左手腕缠着白色绷带。
当年校刊编辑说这幅画抄袭了某知名插画师的作品，却没人相信那是她真实的自画像。
"这幅画的情绪识别难度最高。
"顾沉舟站在她身后，"AI最初将少女的微笑识别为幸福，首到我加入了你高中的医疗记录。
"林墨猛地转身："你调查我？
""只是必要的背景核实。
"顾沉舟的表情很平静，"系统需要了解训练素材的创作背景。
"他调出另一个界面，"比如这个——"屏幕上是她高中时的照片，穿着蓝白校服，站在画室门口，右手腕缠着纱布。
照片右下角有日期：2016年4月17日——正是她被诬陷抄袭的那天。
耳鸣突然加剧，林墨踉跄后退，撞在展墙上。
《破碎的翅膀》在她头顶微微晃动，画中蝴蝶的翅膀仿佛正在剥落。
"林墨！
"有人扶住她。
是陈助理，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展厅门口，手里拿着一瓶温水，"您脸色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下吗？
"顾沉舟的脸色沉了下来："陈助理，我让你在外面等。
""抱歉顾总，"陈助理没有松手，"苏小姐打电话来，说林墨约了她今天看画展。
"苏晓棠是林墨唯一的朋友，在市立幼儿园当老师。
她总是说林墨的画里有太多"不开心的颜色"，却依然会把林墨的画作印在孩子们的餐具上。
此刻，她正站在美术馆入口处，穿着明黄色连衣裙，像一束突然闯入的阳光。
"墨墨！
"苏晓棠跑过来，自然地挽住林墨的胳膊，"这位是？
"她看向顾沉舟时，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瞬。
"顾沉舟，科技公司CEO。
"顾沉舟伸出手，"林墨的...合作伙伴。
"苏晓棠没有握手："我是苏晓棠，墨墨的法定监护人。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关于画作租借协议，我需要添加补充条款——禁止将林墨的作品用于任何AI训练。
"林墨惊讶地看着苏晓棠。
她从未告诉闺蜜测试AI的事。
苏晓棠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手心："上周去你家，看到了那份伦理承诺书。
"她转向顾沉舟，笑容变得锐利，"墨墨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根据《精神卫生法》第38条，她的医疗数据和创作内容受特殊保护。
"顾沉舟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他看向林墨，眼神复杂："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
"林墨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的话："保护好你的画笔，它比你的心脏更诚实。
"此刻，她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樱花粉画笔——那是她出门时特意带上的。
"我想暂停测试。
"林墨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还有，我的画需要撤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