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府集团那令人窒息的档案室出来,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硬壳笔记本,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外面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五十载大限至时,根基自腐,楼塌人散。”
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吓到了姨妈,她没多问,只是利落地开车把我带到了一栋位于老城区的西层楼房前。
楼房有些年纪了,墙皮带着雨水冲刷后的斑驳痕迹,但结构看起来依然坚固,带着旧时代建筑特有的沉稳。
“倩意,就是这里了。”
姨妈拍拍我的肩膀,试图驱散我的不安,“左边二楼,钥匙给你。
对面那户……”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是个有钱人,前两年把整栋楼都买下来了。
唯独我这一套,是你外婆当年留下的老底子,我说什么也不卖。
所以他出再高的价,也没用。”
我抬头看了看这栋悄无声息的楼房,心里咯噔一下。
“整栋楼……都买了?”
“嗯,听说业主很少回来,反正我是没见过。”
姨妈叹了口气,“所以这楼里,平时恐怕就你一个人住。
我知道你喜欢清静,这里安全,也清净,正好让你定定心。”
一个人住一栋楼?
若是平时,我定会觉得空旷得吓人。
但此刻,刚从那个充满***预言的集团总部出来,这种极致的“空”与“静”,反而成了一种诡异的应和。
送走姨妈,我拖着行李,踏着磨得光滑的水磨石楼梯,走上了二楼。
楼道里很干净,却弥漫着一种久无人烟的清冷气息。
我用钥匙打开左边的房门,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被姨妈提前打扫过,干净整洁,老式家具擦拭得发亮。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寂静,还是让人心里发毛。
我放下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向对面——深红色的防盗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整栋楼,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认知让我后背莫名发凉。
我退回客厅,坐在略显坚硬的旧沙发上,那个蓝色的笔记本被我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像一枚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食府集团看似坚固无比的大厦,内里可能正在被蛀空。
而我现在栖身的这栋老楼,看似安宁,实则是一座只有我一个人的“空城”。
这种内外交加的孤立感,几乎让我窒息。
我拿起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却发现信号格微弱地闪烁着一两格。
是因为老房子的结构吗?
还是……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笔记上。
我必须弄清楚,“特殊原料”是什么?
“旧债”和“新孽”又指的是什么?
那个买下整栋楼的、神秘的对面邻居,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只是巧合吗?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窗外老城区的路灯亮起,在房间里投下昏黄的光斑。
整栋楼静得可怕,我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楼道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我的心猛地一提,几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地再次凑到猫眼前。
外面楼道感应灯没有亮,一片昏暗。
而对面的那扇深红色防盗门,在寂静无声中,仿佛一道沉默的巨口。
我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一边是集团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边是这栋空楼里令人不安的静谧。
失业的阴影似乎暂时被更庞大、更具体的危机感取代了。
---在空荡的老楼里住了几日,那份无处不在的寂静几乎要将我吞噬。
食府集团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而周遭了无人气的环境更是放大了这种孤立无援。
我甚至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楼道里有细微的脚步声,每次紧张地凑到猫眼前,却总是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首到周五晚上,我为了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特意蒸了一锅家乡风味的芋头糕,热腾腾的香气暂时驱散了屋里的清冷。
就在我准备享用的时候,楼道里忽然传来了清晰、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对面门锁转动的“咔哒”声。
他真的回来了!
心脏没来由地快跳了几下。
是好奇,也是出于一种建立正常邻里关系的本能。
或许,也是为了驱散自己内心那过分膨胀的孤寂与猜疑。
我深吸一口气,用盘子切了几块还温热的芋头糕,打开了房门。
对面的男人正准备关门,听到动静,动作顿住了,侧过头来看我。
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穿着合身的深色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气质清隽,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某种洞悉事物的沉静。
他的样貌比我想象中更斯文,也更难以捉摸。
“你好,”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举了举手中的盘子,“我住对门,刚搬来。
做了点芋头糕,不嫌弃的话尝尝?”
他眼里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似乎很不习惯这种邻里间的突然造访。
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唇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接过盘子:“谢谢,你太客气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砾感,很好听。
“对了,我叫周倩意。”
“楼清风。”
他微微颔首,报上名字。
楼清风。
名字倒是和他的人很配,像楼间穿过的、捉摸不定的一阵风。
“那……你慢慢吃,盘子不急着还。”
我指了指他手中的盘子。
“好,谢谢。”
他再次道谢,姿态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没有更多的寒暄,我们几乎是同时,默契地各自转身,关上了房门。
“咔。”
门锁落下的轻响,将刚刚建立起的一丝微弱联系再次切断。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对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门也关严实了的声音,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楼清风。
他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但那种过于沉静和疏离的气质,与他“买下整栋楼”的行径之间,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偏偏买下这栋楼?
又为什么几乎不回来住?
我走到茶几边,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上。
一边是可能隐藏着巨大隐患、看似稳固的商业帝国,一边是神秘难测、空旷得诡异的居所,以及对门这个如同清风般来了又走的男人。
芋头糕的香气还在室内萦绕,而对门那片刚刚被短暂打破、如今又重新凝聚起来的寂静,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