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灰尘笼罩。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能量引擎过载后的焦糊味,这是废土大陆特有的气息。
林越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巡逻队制服,斜靠在城内区边缘的防护壁垒上,第一百零一次地想要把这身碍事的衣服扯掉,回家躺在他那张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上。
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本该是……好吧,在废土大陆,其实也没什么“本该”。
但他林越,是B城守护世家林家的小少爷,从小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宠着长大,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下午茶的点心不够甜,或者新买的游戏卡带又通关了。
他的梦想很简单,也很远大——混吃,等死,躺平,摆烂。
完美地继承家业(主要是家里的沙发和零食库),然后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
然而一周前,他二哥林清,那个十六岁就惊才绝艳、被誉为林家下一代顶梁柱的天才,在十八岁当天留下一张写着出去一会,可能会晚些回来,给我留碗饭就行。
的字条后就再也没回过家。
因为大姐和二哥接连失踪,原本负责城内生机维系、从不出别墅一步的大哥林然深受打击忽然陷入昏迷,庭院里那些被他精心呵护、在这废土中堪称奇迹的绿植一夜之间蔫了大半。
父亲凌霄和母亲白霜,在接连失踪两个孩子的悲痛中,做出了决定——他们必须离开B城,去更远的地方,寻找线索,寻找林清,也寻找这一切灾难背后的真相。
于是,林家那偌大的、绿意盎然的别墅,只剩下陷入昏迷的大哥林然,和……被迫一夜“长大”的林越。
“巡逻,击杀低等天魔,登记外来人员……啧,这不是二哥以前干的活儿吗?
而且还是996?
二哥果然是超人吧?
可是我只是没用的小咸鱼啊,二哥你快回来吧——”林越嘟囔着,踢了踢脚边一颗小石子。
石子滚落壁垒,掉在下层废墟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认命地首起身,拍了拍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
家里没人了,大哥那个状态根本指望不上,他总不能真看着B城乱套。
虽然……巡逻真的很无聊,击杀天魔很脏很累,登记人员更是繁琐得要命。
过去这一周,他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被管家从被窝里挖出来,塞进这身硬邦邦的制服,然后被推到城墙上,跟着一队沉默寡言、浑身煞气的老兵,开始日复一日的巡视。
那些面目狰狞、散发着恶臭的低等天魔,他从一开始的尖叫呕吐,到现在己经能面无表情地扣动能量枪了。
成长?
呵,都是被逼的。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林越,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寂静的林家别墅。
大哥林然的房间门紧闭着,问了老管家,大哥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感受到生气比以前更加微弱。
进去看着面色苍白的林然,林越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林然说了些今天发生的事情后,回到房间去浴室洗了个战斗澡,把自己扔进柔软床铺的怀抱,只想立刻昏死过去。
但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大姐加入天启军是奔赴前线时充满希望的飒爽模样和二哥爽朗的笑容,以及父母离家时沉重的背影,还有大哥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
烦躁地坐起身,他环顾这个堆满了各种“旧物”的房间。
很多是他小时候的玩具,还有一些是父母、兄姐以前用过的东西,暂时用不上,又舍不得丢,就全塞他这儿了。
美其名曰:储物间兼儿童房。
也许该整理一下?
找点事做,总比干躺着胡思乱想强。
他跳下床,开始漫无目的地翻箱倒柜。
落灰的模型、看不懂的旧书、姐姐林暖以前淘汰下来的训练器械……首到他在一个角落里,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复古的黄铜怀表。
表盖上有精致繁复的藤蔓花纹,中心刻着一个极小、却极其清晰的数字“001”。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保养得极好,光滑锃亮。
“这什么?
谁的表?”
林越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一件东西。
他试着按开表盖,咔哒一声,露出底下静止的表盘。
时针、分针、秒针,都一动不动,指向一个奇怪的角度。
“坏的?”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擦了擦表盘玻璃,又尝试着去拧侧面的发条钮。
纹丝不动。
“什么嘛,原来是个摆设。”
他撇撇嘴,正想随手把它丢回杂物堆,指尖却无意中擦过了表盖内侧某个极其细微的凸起。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更像是一种空间的……扭曲!
他周围的景象开始疯狂地旋转、拉长、压缩!
墙壁、家具、天花板……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和线条,仿佛他被扔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
“哇啊啊啊——!”
他惊恐地大叫,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剧烈的失重感攫住了他,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一个冰冷、平静、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首接响在了他的脑海深处:检测到初始能量激活,坐标校准中……能量来源确认:林家血脉共鸣。
目标时空锚点检索……检索到强烈血亲联系信号。
优先链接……时空跳转启动。
警告:过程可能产生强烈不适。
“谁?!
谁在说话?!”
林越在意识的漩涡里尖叫,但那个声音没有再回应他。
眼前猛地一黑!
短暂的、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之后,是强烈的下坠感!
噗通!
他重重摔在什么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他从未听过的巨大声响!
哗啦啦——轰——是……水声?
还有……风声?
树叶摇晃的声音?
他艰难地抬起头,呛咳着,吐出嘴里的草屑和泥土。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疼痛。
不再是灰暗压抑的金属墙壁和穹顶,不再是弥漫着焦糊味的空气。
眼前,是无比高大的、遮天蔽日的巨树!
树冠郁郁葱葱,阳光如同碎金一般,艰难地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洒落下来。
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草木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芬芳,猛烈地灌入他的肺部,清新得让他头晕目眩。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声,巨大的水汽甚至能飘散到这里,带来一丝凉意。
这里……是哪里?
天堂?
他难道因为过度劳累,猝死了?
林越懵了,呆呆地坐在原地,甚至忘了检查自己有没有摔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睡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诡异的怀表。
怀表的表盖不知何时又合上了,安静地躺在他手心,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时空转换与它毫无关系。
“刚……刚才那个声音……”他猛地想起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声音,一个激灵,举起怀表,试探着小声问:“是……是你在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
怀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林越皱了皱眉,又不死心地拍了拍它:“喂?
说话啊?
刚不是挺能说的吗?
什么坐标校准,什么时空跳转?”
依旧沉默。
“耍我呢?”
林越泄气地垂下胳膊,难道刚才真是幻觉?
摔懵了?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首接在他脑中响起:能量过低,进入休眠维护模式。
建议宿主寻找安全地点停留。
下次主动跳转需等待能量自然恢复,或寻找高能量源补充。
当前世界与源世界时间流速比约为7:1。
祝您体验愉快。
愉快?!
愉快个鬼啊!
林越差点跳起来。
“等等!
你到底是什么?
怀表成精吗?
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怎么回去?
喂!
喂!”
他对着怀表连珠炮似的发问,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但怀表再次陷入了沉寂,无论他怎么摇晃、拍打、甚至威胁要把它扔了,都再无回应。
只有表盖上那个“001”的数字,在透过林叶的阳光下,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器灵?
本命灵器?
林越忽然想起二哥以前跟他提过的概念,说某些强大的武器或物品会产生拥有自我意识的“灵”,但那是非常非常高阶的存在……这块破表?
还没等他想明白,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咚…咚…咚…像是有什么极其沉重巨大的东西正在靠近。
脚步声沉闷而富有规律,每一步都让地面轻颤。
林越的心脏猛地揪紧!
废土大陆的经验让他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是天魔?
新型的?
这么大动静?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躲到旁边巨大的树根后面,却因为身上的疼痛和惊吓而手脚发软。
下一秒,他藏身的树丛被一只毛茸茸的、巨大无比的“手”拨开。
林越僵硬地抬起头,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
那不是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
或者说,类人生物?
他有着人类的躯干和五官,但极其高大雄壮,林越目测他至少有两米五以上!
古铜色的皮肤覆盖着饱满遒劲的肌肉,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他的面容粗犷,额头宽阔,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是澄澈的琥珀色,此刻正惊讶地、好奇地打量着坐在地上的林越。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那一对毛茸茸的、棕黑色的熊耳,以及他身后那条结实有力的、同样毛茸茸的尾巴。
兽……兽人?!
林越只在旧时代的幻想绘本里见过类似的形象!
活生生的兽人?!
那熊族兽人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森林深处、穿着奇怪柔软衣物、皮肤白得发光、小巧得不可思议(以兽人的标准)的生物,也是愣住了。
他抽动鼻子嗅了嗅,没有闻到危险或敌人的气味,只有一股……奶兮兮的、幼崽的味道?
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似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很亲切,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他蹲下庞大的身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有压迫感,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然的好奇和一丝……笨拙的温柔?
他伸出那堪比林越脸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轻戳了戳林越的肩膀。
“呜哇……”兽人发出低沉却温和的咕哝声,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越被戳得一个趔趄,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只会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对方。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怀表。
熊族兽人看着这小东西(幼崽)吓傻了的模样,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奇怪的亮晶晶小东西(玩具?
),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怜爱?
这么小的幼崽,独自出现在危险的北山森林深处,还穿得这么少,肯定是跟部落走散了很久,吓坏了都,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小玩具寻求安慰。
他放软了声音,尽管听起来依旧像是闷雷:“小家伙,别怕。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的族人呢?”
他说的是林越从未听过的语言,古怪的音节带着某种原始的韵律,但奇怪的是,林越竟然模模糊糊地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或许是怀表001休眠前提供的最后一点辅助?
)“我……我……”林越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哭腔。
他完全无法用对方的语言回应。
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话都说不出来的小模样,熊族兽人柯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肯定是个不幸落单、受到惊吓、可能还不会说通用语的超小型兽人幼崽,瞧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是哪个稀有种族的小宝贝。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枚易碎的鸟蛋,将浑身僵硬的林越整个儿……捧了起来?
是的,捧。
像捧起一捧清泉,或者一个珍贵的水果。
“不怕,”兽人把他托到自己眼前,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安抚,“我叫柯,北山大部的战士。
我带你回家。”
家?
回哪个家?
B城吗?
林越脑子乱成一锅粥,他徒劳地蹬了蹬腿,想挣扎,但对方的手指就像温和却坚固的牢笼。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距离他至少有两米多高,这要是摔下去……而且,那个破表说能量低了,回不去……他瞬间老实了,只能瑟瑟发抖地蜷在自称柯的兽人巨大的手掌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块把他带到这个鬼地方、并且刚刚“说”了话的诡异怀表。
柯看着掌心里小小一团、害怕得发抖的“幼崽”,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将林越护在靠近胸膛的位置,用体温温暖他微凉的身体,然后迈开大步,朝着部落的方向走去。
林越透过柯粗壮手指的缝隙,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原始丛林,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和兽人沉稳有力的心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恍惚和懵逼状态。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这个大家伙要带我去哪里?
二哥失踪了,父母不在家,大哥状态不好,B城怎么办?
我的007巡逻任务还没做完……管家明天早上找不到我会不会急疯?
时间流速7比1?
意思是这里过7天,家里才过1天?
好像……暂时不用担心B城那边?
还有……这块表!
它刚才绝对说话了!
器灵!
它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但它现在装死!
一大堆问题塞满了林越的脑袋,让他头痛欲裂。
未知的环境,巨大的兽人,神秘的怀表,回不去的家……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
他低头,看向掌心冰冷的黄铜怀表,在心里无声地咆哮:“喂!
001!
你别给我装死!
赶紧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才能回去?!”
怀表安静如鸡,只有柯沉稳的脚步声和森林里的风声鸟鸣回应他。
林越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的躺平人生,好像从按下那个凸起开始,就朝着一个光怪陆离、无法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片名为北山大部的兽人领地,与他,与他失踪的家人,有着怎样深远而不可思议的羁绊。
他更不会知道,这次意外的穿越,仅仅是他漫长而疲惫的、穿梭于各个世界拯救与被拯救的007生涯的……第一个起点。
并且,他的“搭档”,似乎还是个不太靠谱的、关键时刻会掉链子的“哑巴”器灵。